然而一大早他就起床了，洗头洗澡，理发修胡子，从头到脚弄得干干净净，穿上一身休闲服，拎着一个昨晚准备好的袋子，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十几分钟后，小煤球独自来到周云轻家外，走进院子，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六条，似乎刚起床，身上还穿着睡衣。

为了方便照顾周云轻，他与另一个护士直接住在了这里，日夜轮班，保证她身边永远有人照顾。

“将军？！”

看见自己的偶像，六条很是激动，想到自己牙都没刷，有点不好意思说话。

小煤球的目光绕过他朝里往，但除了家具什么都没看见。

“她呢？还没起？”

“起了，她最近睡觉时间越来越短，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早。今天四点钟就闹着要起床，到后院里晒太阳。”

他点点头，“你忙你的，我去看看她。”

小煤球说完便径自朝里走去，六条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提醒。

“那个……将军，您得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可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知道。”

“她性格也变了很多，可能不那么好相处，您得多多体谅。”

小煤球一心想见到周云轻，身后却跟着个这么聒噪的人，不禁回头瞪了他一眼。

六条不敢招惹他，识趣地退下。

小煤球绕过一个拐角，出门来到后院，看见了坐在泳池边的人。

她老了很多，发丝银白如雪，身形也佝偻了，坐在轮椅上，被一条毯子包裹着，像个瘦小的老太太。

护士站在她身后，把她的银发编成麻花辫。

而她手里拿着一根小棍，专注地盯着泳池，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煤球走过去，护士听见动静回头，惊喜，要打招呼。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挥了挥，示意她出去。

护士悄无声息地退出院子，泳池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一站一坐。

小煤球放下袋子，接过护士的工作，继续给她编辫子，猜想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

不过他技术太差，好好的麻花辫被他弄得四不像，用皮筋绑好之后，更是丑得惊人。

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对方却仍未察觉，一直握着小棍子，眼珠子都不转。

小煤球弯腰凑到她耳边问：

“你在做什么？”

“钓鱼。”

“钓鱼？这是个泳池，没有鱼。”

何况她的棍子上也没有鱼线鱼钩鱼饵。

“嘘。”

她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压得很低，“乖，一边玩去，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

小煤球无言以对，提起自己带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这个你喜欢么？”

她随便一扫，定住了。

一串珍珠项链。

颗颗浑圆饱满，折射出金属质感的光泽。

他看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喜欢的不得了，扬起嘴角道：

“我在别的城市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戴上肯定很好看。我还给你带了裙子外套包包，进去穿上试试吧。”

她最爱漂亮了，这点他早就记在心底。

小煤球说完要推她进屋，对方却突然出手，一把夺过珍珠项链，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糖，麦芽糖！”

“这不是麦芽糖！住嘴！”

珍珠那么硬，非得磕坏她的牙不可。

小煤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项链夺回来。

周云轻难过地看着他，眼泪说流就流。

“你是坏人，对我一点也不好，我要回家。”

他累得气喘吁吁，把项链塞进口袋里，想想还是不放心，直接丢进泳池去。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儿去？”

“家？”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对着空气喊：“爸爸，妈妈，我考上大学了！”

喊完她就要站起来，但是双腿无力，一离开轮椅，身体便猛地往前倾。

小煤球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努力伸长胳膊，想挽留什么。

“我考上大学了，我努力工作，你们回来呀。”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喊，但她的样子看起来很难过。

小煤球忍不住紧紧抱着她，在她耳畔低声安慰。

“别怕，有我在。”

怀中的人拼命挣扎，过了几分钟，突然停下看着他，好似才认出他一样。

“你来啦。”

他简直没脾气，“你还认得我？”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走啊，咱们出去玩。”

周云轻一屁股坐回轮椅上，催他推自己，看起来活力无限。

小煤球彻底搞蒙了，失去方向，按照她说得做，把她推到大街上。

基地里很热闹，路上人来人往。

她看了半天，皱眉道：

“怎么没有商场呢？”

“商场？”

“是啊，我要去应聘。是不是走错路了？快点快点，再晚来不及了。”

“……”

小煤球深吸一口气，想向她解释基地里还没有商店这件事。

但是弯下腰的那一刻，他突然冒出个想法。

由于神志经常不清醒，幼儿园老师的工作她已经无法担任了，天天呆在家里确实很无聊。

既然她那么向往商场的生活，不如……给她开一个？

以基地里的人口，商场肯定开不起来，但是可以开个小超市，她来看门。

小煤球说干就干，把她推回家，让护士看着她，自己开始筹备。

店址不能选在大街上，出入太方便了，人又多，说不定哪天她走丢了也没人发现。

幼儿园是个好选择。

老师和学生她本来就熟悉，无聊了还能陪她聊聊天。

大门有保安看守，这样她进出也有人知道。

小煤球去了基地唯一一家幼儿园，让院长在一楼空出一间房间，稍微装修了一下，然后搬了许多货架进去。

货物有三大类。

一是零食。

基地没有商店，狗子们只能吃食堂，食物千篇一律。

成年狗还能忍，小狗生下来从没碰过零食，算得上一大憾事。

小煤球找了几个厨子，制作各种蔬菜干、饼干、点心，用真空袋装好，摆在货架上。

一类是玩具。

玩具倒是好找，城市里多得很，派人收集便可。

最后一类是图书。

漫画、绘本、童话故事，类型堪称丰富。

基地里还没有流通货币，幼儿园的学生当然也没钱。

小煤球与老师们沟通好，以后谁表现出色可以奖励小红花，凭小红花进超市购物。

两天之后，基地内第一家小超市开门营业了。

小煤球特地让人放了挂鞭炮，亲自把周云轻推到超市门口。

一道红布拦在面前，旁边人递来一把剪刀。

周云轻手有些抖，对不准，他便握住她的手，帮助她将红布从中间剪断，剪彩成功。

穿着崭新的衣服，坐在崭新的超市里。

周云轻望着身边的一切，满脸惊奇，乐得像个小孩子。

小煤球颇为得意，抱着胳膊说：

“以后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记得管好自己的货物，卖出东西要收钱。”

“知道知道。”

她转动轮椅来到货架旁，取下一面拨浪鼓，饶有兴趣地摇了起来。

小煤球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知道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假期只剩下一天了，他要好好陪她度过这一天。

关店后该干什么？

去山上看日落？

正琢磨着，一群狗崽子们潮水似的涌进来，冲向那些货架。

周云轻宛如一叶孤舟，被他们撞得晕头转向，差点翻倒。

小煤球忙去扶她的轮椅，呵斥众人：

“给我站住，谁让你们进来的！”

“汪汪汪！”

小狗们一点不怕他，从包里翻出小红花，示意自己堂堂正正来购物。

他差点发飙，幸好老师们随后赶到，控制住局面。

等他们选好以后，周云轻坐在收银台，也就是一张小桌子后面，笑容满面地收取小红花。

商品没标价，一朵小红花换一样东西，收银工作非常省力。

小煤球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忽然助理跑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话。

他面色微变，交待老师们照顾好她，然后匆匆离开。

很快二人来到办公室，里面已经坐着一堆人。

长毛正在门边徘徊，看见他就迎上来，禀报情况。

“名单上的人我都找了，有两个已经死掉，剩下的四个我都带了回来。”

小煤球点点头，走进办公室。

那四人本来在说话，得知他就是首领后，起身道谢。

“谢谢你们把我们从唐昊手底下解救出来。”

“你们之前在唐昊那里？”

小煤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颇感意外。

那些人点头，唉声叹气。

“可不是嘛，他把我们抓回去，逼我们给他工作，还整天被人监视，稍有不如意就拳打脚踢，简直不把我们当人！”

他讥嘲地勾起嘴角。

“你们不怕这里的情况也一样？”

其中一人笑了笑，“实不相瞒，在逃出来前我们就听说过这里，有不少人都想逃过来，可惜看得太严了，实在找不到机会。将军，您准备开始对付唐昊了吗？那您算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他们眼中满是期待和憧憬，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救世主。

然而小煤球很清楚，双方目前实力相差太多。

他也很想早点打败唐昊，但没兴趣以卵击石。

趁他们不备救几个人出来可以，全面发动进攻，还为时过早。

小煤球摩挲着下巴，斜眼瞥着他们。

“你们都会什么？”

四人连忙介绍自己。

“我是生物学教授，研究基因编辑与生物信息学。”

“我是医学博士，研究基因克隆与遗传。”

“我是工程院院士，主要方向是传染病研究。”

“我是xx大学校长，在细胞凋亡领域比较有了解。”

换做以前，小煤球估计自己一个都听不懂。

但现在也能稍微理解这些概念了。

周云轻为什么要他找到他们？

因为这些人的能力？研究领域？他们可以帮助她缓解病情吗？

他无法确定，挥挥手道：

“你们长途跋涉也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我带你们见个人。”

“好的，谢谢将军。”

他们再次道谢，随长毛离开。

小煤球揉了揉额头，见时间还早，马上赶回幼儿园，继续陪周云轻看店。

翌日中午，四位专家在助理的带领下，来到周云轻家，在客厅见到了她。

众人起初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见个貌不惊人的老太太，小煤球也不清楚，希望周云轻自己能解释一下，至少给点暗示。

可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手里的杯子上，对外界毫无反应。

没办法，他只好试探地说了些她的基本情况，主要是关于病情的。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什么时候加重，现在有什么症状等等。

专家们一开始也认为自己能帮助她改善病情，听得很认真，但是听到小煤球描述她病情加重的经历时，有个人打断他的话问：

“她也有异能？”

小煤球点头，“怎么了？”

“大概到什么程度？”

他还不太信任他们，因此不愿透露太多，意简言骇道：“很强。”

四人对视了几眼，一个人开了口。

“实不相瞒，我们一直有个想法，为什么有的人能用异能，有的人不能用？要是大家都能使用异能，人类岂不是可以因祸得福，通过这次灾难，突破科技禁锢，迈向一个新台阶？甚至能成为一个崭新的、完美的物种！”

他越说到后面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小煤球脸色。

他皱眉退了半步，问：

“你们有办法？”

“我们需要足够的试验品进行研究，对比二者基因上的区别，然后加以改造，或者通过其他手段，让另一方也获得异能。”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她足够强，而她又已经老了，岂不正是一个合适的研究对象？”

小煤球总算听明白他们的意思，瞬间沉下脸。

“拿她做研究？你们敢！”

他们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试图劝他。

“将军你可以考虑考虑，这项研究如果成功了，不仅能让人类获得异能，也可以让所有犬类，甚至动物获得异能，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都给我滚！”

小煤球一声怒喝，把他们轰走了，气得眼前发黑。

六条忙给他倒杯水，他嫌烦，让这两人也滚出去，只留下周云轻。

身边吵得这么凶，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执著地抠杯壁上的花纹。

小煤球想起她从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心脏针扎似的痛了一下，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一定可以对不对？你看看我。”

对方当真有了反应，瞥他一眼，可什么也没说，只把手抽走了。

小煤球难过地问：

“你早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却让我去找他们，心甘情愿给他们当试验品吗？”

周云轻看着他，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嘻嘻一笑。

“你好傻哦，像个傻子。”

他再也憋不住，把脸埋在她膝盖上，隐忍地哭了起来。

由于工作太多，小煤球翌日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无论多晚下班，他都会去周云轻家里看她一眼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