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嘉澍摇头:“不用在意我,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杭美玉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杭嘉澍会帮陈秋云求情。
杭嘉澍的回答稍稍给了杭美玉一丝期待,欲言又止后委婉开口:“那你之后会跟陈秋云一起生活吗?”
杭嘉澍倏地抬眸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杭美玉。
“如果你舍不得你的亲生母亲,”杭美玉叹气道,“我们不会阻止你回到你亲生母亲那边,但是我和你爸爸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有空回来看看我们,还有你妹妹,她应会很不习惯没有你在身边。”
这番小心翼翼的请求让杭嘉澍更加不理解了。
他张了张嘴,神色恍惚且茫然,声音也有些窒碍:“这话、是什么意思?”
杭美玉没有往下说,穗峥嵘很快代替妻子说了下去:“其实陈秋云在这之前就找过我和你妈妈,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担心你在知道你亲生母亲的下落后会离开我们去跟她一起生活,而且你母亲……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好消息,所以我们纵容你母亲要了一大笔封口费,条件是她不能去打扰你。”
说到这里,穗峥嵘的语气也不禁自责了起来:“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自私的想把你留在身边。”
杭美玉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柔软且不舍:“嘉澍,毕竟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生活。”
杭嘉澍喉间微哽,声音沙哑:“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了?”
“对,”穗峥嵘点头,“陈秋云之前就来找过我们了,但嘉澍,我和你妈妈――”
他的话被打断了。
杭嘉澍咬着唇,弯下腰,抬手挡住眼睛,无声的抽泣起来。
杭美玉一惊,连忙走过去:“嘉澍你怎么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一直以来担心的、害怕的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上的一道枷锁。
自卑和怯懦支配着他的人生,因为太害怕失去,所以始终不敢面对,甚至连坦白都做不到。
那天在医院里,得到穗杏的谅解后,他哭得极为隐忍,生怕被路过的人听到或是看到他的脆弱,只敢将头埋在妹妹的颈窝里,才将这些年苦苦压抑的情绪稍稍释放。
而到此时,他终于如释重负。
那些秘密袒露于日光,他再也不用苦苦支撑,犹如浑身脱力般,重重卸下了所有的担子,再也不会辗转反侧思索该如何求得家人的谅解,该如何维系他内心珍惜无比的家庭,又该在未来的多少年里治愈之前那段孤苦无依的记忆。
杭嘉澍双腿无力,蹲下身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门外的穗杏听到动静,急忙推开门跑了进来,看到蹲在地上的哥哥,又看到面色担忧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父母。
“怎么回事啊?”穗杏大惊,“爸爸你们揍哥哥了?”
穗峥嵘比她还惊讶:“没有啊。”
穗杏在杭嘉澍身边蹲下,低头询问:“你怎么了啊?”
杭嘉澍用很低的哭腔说:“没怎么。”
埋头痛哭的杭嘉澍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写的一篇作文。
《我的家人》。
我家有四个人,爸爸、妈妈、妹妹和我。
爸爸个子很高,力气很大;妈妈很美丽,总是教我做作业;妹妹有些调皮,总是偷懒让我背她,但是她很可爱。
……我爱我的家人们。
他们就像太阳公公一样,照亮了我。
这篇作文被老师当成模范作文对着全班念了一遍,所有同学都为他鼓掌。
可是杭嘉澍不敢拿回家给家人们看,因为小小的他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外来者。
之后杭嘉澍问父母要了他们向陈秋云账户打钱的汇款单,将其直接交给了律师。
此时穗峥嵘夫妇才知道他早就已经知道陈秋云。
为陈秋云的不耻行为恼怒时,却又感叹原来他们一直没瞒住对方。
如此小心翼翼的为对方隐瞒着,这样的举动温柔到了极点,却也笨拙到了极点。
这天,穗峥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其中包括了穗杏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她一个人就干掉了大半碗。
穗峥嵘问穗杏好不好吃。
穗杏边吃边说,好吃,太好吃了。
然后被噎到,痛苦的捶着胸口,杭嘉澍哭笑不得,替她拍背顺气。
杭美玉不服气地问儿女她和丈夫谁做菜比较好吃。
杭嘉澍和穗杏无奈对视,不敢得罪妈妈,可那纠结的语气却暴露了兄妹俩此刻的真实想法。
穗峥嵘得意的嘲笑妻子。
后来杭美玉生气了,穗峥嵘又不得不一改态度转而哄起妻子来。
再后来,穗峥嵘和杭嘉澍喝了点酒。
杭美玉也喝了,唯独穗杏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啤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夜色浓稠,都市夜景却如白昼,带着倦意的人们正拖着步伐走往回家的路上,万家灯火如故,星月清辉如家人般依偎在一起,穗杏家如同这栋楼里所有平凡的家庭一样,说说笑笑,小打小闹,温馨而充满生气。
第84章不暗啦
穗峥嵘夫妇在家休息了几天,很快就又不得不继续奔向工作岗位。
穗杏也不得不回学校继续上课。
他们都还没从这个来之不易的小长假中抽回神来。
“你酒量不错啊,”穗峥嵘捏着杭嘉澍的肩问,“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杭嘉澍笑,“就这两年,酒桌吃多了就练出来了。”
穗峥嵘欣慰的挑挑眉:“那等我下次回来咱们再喝。”
“行。”
穗杏在旁打岔:“你们都喝酒,我喝什么?”
杭嘉澍:“你喝饮料呗,不然你还想喝什么?”
穗杏:“酒啊。”
穗峥嵘叹息:“小姑娘想喝什么不好,偏偏想喝酒。”
“我看你们喝的挺爽的。”穗杏说。
“酒不好喝,还没可乐好喝呢,”杭嘉澍说,“而且你想喝酒那还早。”
穗杏却不以为然:“反正等过几个月我就能喝了,好不好喝我自己喝了会判断。”
“满了十八也不能喝,”穗峥嵘下了命令,“起码等到二十岁。”
穗杏:“凭什么。”
“凭我是你爸爸。”
“……”
穗杏一脸不高兴,穗峥嵘温声解释:“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喝它干什么?”
“如果我和我朋友去吃饭,万一他们都喝酒,就我一个人不喝,那多不好。”
“你不会喝难道你朋友还会逼你喝?这叫什么真朋友?”
穗杏又说:“那等我以后工作了也要应酬啊。”
“你知道应酬是什么意思吗?”穗峥嵘哭笑不得,“等你以后工作了有你哥哥替你喝,有什么可担心的?”
穗杏还想说什么,穗峥嵘又打断她:“或者你以后找个会喝酒的男朋友,让他替你喝。”
半天没出声的杭美玉出声调侃:“我看你是拐着弯想跟穗穗男朋友喝。”
“当然啊,她要带男朋友上门我肯定要跟他喝啊,”穗峥嵘沉声说,“必须给个下马威,他以后才不敢欺负穗穗。”
杭美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别到时候反倒被人给喝趴下了。”
“怎么可能,嘉澍酒量那么好都喝不过我,也不想想我这几十年生意都是从哪里谈下来的,”穗峥嵘顿时自信的说,“只要他有本事把我女儿追到手,我肯定让他喝趴下。”
穗杏尴尬地笑出声。
“不过还早呢,”穗峥嵘又摆手,“起码也得等到二十我才准她交男朋友。”
机场广播提示穗峥嵘夫妇所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夫妇俩边往登机口走,边对兄妹俩唠叨些小事。
最后穗峥嵘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脑子说:“我说要请你那个学弟吃饭,这次回来又给忘了。”
还真是年纪大了不记事。
杭嘉澍:“下次你们回来我提醒你们。”
穗峥嵘点头:“你一定记得提醒我,不然我又给忘了。”
送夫妇俩进去的时候,杭嘉澍状似无意地说:“我一定记得,到时候爸你跟我那个学弟比比看到底谁酒量比较好。”
穗峥嵘面露困惑:“我干嘛跟你学弟比酒量?”
杭嘉澍轻笑,直接无视穗杏的各种挤眉弄眼,“你不是说要把穗穗男朋友干趴下吗?”
穗杏啊啊几声,跳起来想要捂住杭嘉澍乱说的嘴,杭嘉澍直接仰头,穗杏只好跳起来去捂他的嘴。
隔着护栏,穗峥嵘和杭美玉直接愣在登机口。
负责登记的机场工作人员委婉提醒:“先生请你们尽快登机可以吗?后面还有乘客。”
穗峥嵘回过神,顿时拔高了声音问:“嘉澍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穗杏喊。
然后又去推杭嘉澍。
杭嘉澍被她逼得后退好几步,嘴上仍是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就是如果你们要跟我学弟吃饭,最好也做好见穗穗男朋友的心理准备。”
还没反应过来杭嘉澍这句双关,夫妇俩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机场内人流络绎不绝,穗杏顾不得其他,当即甩拳头殴打起杭嘉澍来。
杭嘉澍还挺无辜:“干什么?难不成你和沈司岚已经分手了?”
“你干嘛不事先跟我商量就告诉他们了,”穗杏急得瞪眼,“我又没打算现在跟他们说。”
杭嘉澍更加不理解了:“现在不说你还要什么时候说?等你和沈司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才说?”
这句话也不知道戳到了穗杏哪个点,脸上温度迅速升高,语气嗔怒:“你别污蔑我!”
“之前瞒着我就算了,爸妈你也要瞒着?”杭嘉澍戳她额头,“你以为自己演谍战片呢?”
“我不是瞒着,我就是担心现在告诉他们,”穗杏不无担忧地叹气,“他们可能不同意,万一跟你一样把学长揍一顿怎么办?”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你谈恋爱?”
穗杏想起爸爸的命令,不确定道:“二十?”
“那照你这么想沈司岚还得当你两年多的地下情人呐,”杭嘉澍挑眉,语气很是幸灾乐祸,“啧,惨。”
穗杏:“……”
“不过就算你等到二十岁那也没用,”杭嘉澍笑眯眯地道破事实,“因为就算你三十岁了才把他带回家,爸爸还是会给他下马威。”
穗杏:“为什么?”
杭嘉澍笑而不语。
说了她也未必能懂。
回家的路上,街边巨幅的宣传牌上投放着最新的公益广告。
已是成人的女儿幸福的依偎在两鬓斑白的父母怀中。
“只要父母在的一天,你随时可以做回孩子。”
这年不巧,国际贸易行业频生摩擦,穗峥嵘父母一直到年底政策稍许缓解,才抽出空回家。
正好趁着穗杏生日,穗峥嵘俩口子从国外赶了回来。
往年穗杏的生日都是和朋友过,今年难得父母回来,她当然是跟父母一起过。
于是孟舒桐几个决定提前帮穗杏庆祝生日,穗杏提前吹了蜡烛许了愿。
今年穗杏的愿望和往年不太一样。
她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爸爸千万别揍学长。
到第二天正式生日,杭嘉澍开车带他们回家庆祝生日,穗杏急匆匆对沈司岚邀功:“学长我昨天帮你许了愿,你肯定没事的。”
说完就把她第一个愿望的内容原原本本告诉了沈司岚。
沈司岚还没说什么,正开着车的杭嘉澍大笑起来。
穗杏颇为不满:“你笑什么!”
“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杭嘉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诶可惜了,沈司岚你肯定要被我爸揍了。”
刚刚急着邀功,都差点忘了这个说法。
穗杏赶紧抿紧唇,过几秒后补救说道:“那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杭嘉澍挑眉看着后视镜里惊慌失措的穗杏,偏偏不如她愿,添油加醋道:“没事,家里有急救医药箱呢,死不了。”
穗杏立刻担忧的看向沈司岚,自责的认为要是他被揍了,那都是她害的。
沈司岚慢吞吞说:“吓你妹好玩么?”
“好不好玩你还不知道?”杭嘉澍笑眯眯地,狐狸眼都笑成了一条线,“你看她那样子还不好玩?”
穗杏板着张脸起身狠狠敲了下杭嘉澍的后脑勺。
“开车呢,”杭嘉澍啧了声,揉了揉后脑勺,“出车祸了你全责。”
穗杏嚣张哼了声。
然后当着杭嘉澍的面黏在沈司岚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安慰他:“学长别怕,我保护你。”
沈司岚暗暗享受着她的粘腻,低声应道:“嗯。”
杭嘉澍斜了眼后视镜,立刻蹙眉:“穗杏同志,我还没死呢,注意点。”
穗杏才不理他。
杭嘉澍又重复了遍:“说注意点没听到?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车往路边开直接给你来两下?”
穗杏不怕他的言语威胁,可还是娇气的把头埋在沈司岚怀里。
沈司岚嗤然:“吃醋就直说,至于这样?”
杭嘉澍随即冷笑:“我吃醋?吃谁的?”
“吃谁的你心里有数。”沈司岚闲闲答,也不戳破。
杭嘉澍听不得他这嚣张散漫的语气,沉声说:“你怀里那小东西以前尿布都是我换的,我吃你的醋?”
沈司岚挑眉一笑:“如果你妹妹现在需要换尿布,你觉得她会让你来还是让我来?”
杭嘉澍眯眼:“就你?你会帮人换尿布?”
穗杏红着脸大声说:“能不能别说尿布了!”
两个男人随即停下。
穗杏抱胸,脸颊微鼓,愤懑不已。
“开个玩笑,你还生起气来了。”杭嘉澍说。
穗杏没好气地说:“那我老说你换尿布的事你高不高兴?”
“你说啊,”杭嘉澍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我换尿布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穗杏大怒,又去看沈司岚,希望他帮自己说两句。
结果沈司岚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也淡淡说:“我四岁的时候你才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