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个娘娘腔,这几年比赛的质量真是越来越低了。”
“是啊,我们又不是来看选美比赛的。”
“铁拳王,愣着干什么,上啊,弄死这个小娘们儿!”
“这小娘们儿体毛这么稀疏,哪里像个男人,真的搞不懂男人长这么漂亮干什么。看见这种娘娘腔就恶心。上,给我弄死他!”
这些充满恶意的话是如此耳熟,似乎三十年前,我混进马戏团观看畸形秀时,也曾听过一模一样的话语——
“把油泼在他的身上,看见他就恶心!”
原来,无论美与丑,都不能阻拦他人的恶意。
我有些担心地看向g。
这时,g忽然转过身,对上我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握拳抵住自己的左胸。
这是猎魔人向猎户座行礼的动作,代表为荣耀与信仰而战。g朝我做这个动作干什么……
想起他之前说的,我是他的信仰。难道他想通过这个动作告诉我,他是为我而战?
耳根开始冒热气。这个人总是能相当轻易地调动我的心跳。地下赛场并不凉快,我却想戴上斗篷的帽子,再也不露出滚烫的脸颊。
g回过身面对铁拳王,神色平淡地勒紧了腕上的绷带。
大概是被观众席轻蔑的态度影响,铁拳王并未正眼看g,直接冲过来,一个上勾拳揍向g的下巴。
我知道g能赢,却没想到他能赢得那么快——只见他轻而易举地避开铁拳王的拳头,单手扣住铁拳王的脖子,“咔嚓”一声利落拧断。整个过程绝对没有超过一秒钟,视力不好的人,只能看见铁拳王冲过去,接着面条似的瘫软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这小子作弊,用了魔法!铁拳王连赢了32场擂台赛,怎么可能死在这小子手上!”
“拆开他的绷带,里面绝对没有禁魔石!”
“不是作弊就是打假赛。老板穷疯了吧。”
……
群情激奋的呼声中,g从容不迫地张开双臂,接受了检查。
他绷带里面的禁魔石完好无损,铁拳王的死因也不是魔法致死,而是脊椎和气管断裂。反倒是铁拳王,赛前服用了禁药,将力量提升到1吨左右,靠作弊杀死了32位参赛的选手。
检查结果公布,观众席瞬间鸦雀无声。
g重新裹上绷带,对老板说道“继续。”
第二位拳手上场,是一个干瘦文静的青年,外号“猴子”。当然,他的干瘦是乍一看干瘦,再仔细看,就能看见胳膊和腿上一丝一缕的肌肉,因为肌肉过于紧实,几乎是紧紧地吸附在骨架上,给人造成一种瘦弱的错觉。
我看了看宣传小册,上面说猴子擅长闪避和必杀技。跟我的风格很像,不知道能在g手下撑多久。
靠必杀技赢下对手的人,最忌讳被人猜到出手方向。擂台上没有藏身的地方,想要迷惑对手,必须声东击西。猴子很聪明,躲开了g两次攻击,一时间掌声、喝彩声不断,他却没有松懈,一直在寻找主动出手的时机。这时,g暴露出一个弱点,他毫不犹豫地纵身扑过去,却被g反手扣住脖颈,身子瞬间瘫软下去,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赛场上。
猴子明显是经历过上百场死斗的老手,无论是出手的时机、速度,还是角度,都堪称完美。但是,g的死斗技巧显然比他更为纯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拦住他的攻击,反手将他置于死地。迅速而狠绝,如同狼群中猎杀经验丰富的狼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都是杀招。
想到他这些丰富的猎杀经验,都是独自一人在死亡的边际摸索到的,我不由有些心疼。
随着g手下的亡魂越来越多,观众席下方赌桌上,他的名字上筹码越堆越高,老板终于发觉这位选手的与众不同,连忙叫停了比赛。他们在擂台下聊了一会儿,g转过头,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困惑地站起来,在周围人移动的探究视线中走过去,还没走到g的身边,就听见他对老板淡淡地说道“她是我的主人。我打比赛都是为了她,有什么事跟她商量吧。”
老板看看肤白貌美的g,又看看红发黑肤的我,震惊地倒抽一口气。
……我也挺想倒抽一口气。
老板希望能用一袋金子让g滚蛋。我也不想g继续打下去,他已经从死斗的痛苦中解脱了,没必要为了我再去重温那种感觉。
但也不想让这个赚人命钱的老板,如此轻松地摆脱困境。我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再加两袋金子。”
提着三袋沉甸甸的金子,我和g走出地下赛场。他并不是毫发无伤,脸颊上、手臂上有不少青紫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找了个棕榈凉棚坐下,g随手将金子放在桌上。我抬头看向他,他身上的伤痕均已愈合得差不多,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才经历了十多场恶战。
“其实……”我斟酌着说道,“你能对我敞开心扉,说起过去,我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没必要亲自上赛场,去打败那些人。”
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回答道“那是我当时的愿望。”
“愿望?”
“当时的我能力有限,打黑拳对我来说,不是战胜对手,而是从死亡的状态中苏醒。”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时,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苏醒过来的那一刻,看见唯一渴望见到的人。”
第29章
听见这句话,我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不仅智商极高,情商也高得吓人。
也是,从地下不知名拳手,站到猎魔人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情商怎么会不高。只要他愿意,任何女人都可以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心里突然很不高兴。我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很容易让人误会。如果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肯定会认为你喜欢我。”
“这样。”g低声答道,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了一下木桌,许久都没有说话。
气氛陷入沉默。我却没有半点驳倒他的喜悦,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g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应该并不喜欢我,说那些话只是想表达对我的感激,我却突兀地把话题扯到了男女关系上……这下好了,估计聊不下去了。
就在我试图转移话题时,g突然开口说道“是我的疏忽。我还以为莉莉知道,我在追求你。”
……
我猛然抬头,因为过于震惊,喉咙都有些干涩“你、你在追求我?”
“不明显么。”他十指交握放在桌上,抬头望向我,“那我再重复一遍,我在追求莉莉。”
我有些无措,从耳根到脖子都烧了起来“你喜欢我?”
“是。”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第一次追求女孩,可能会有些冒犯,希望莉莉不要介意。”
第一次追求女孩,就像情场老手一样厉害,不愧是学识广博的g……不对,重点错了。我该怎么回应他的追求呢?
我当然也很喜欢他,但冷静下来想想,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由怜悯、同情、钦佩、好奇、愧疚、爱慕等等组成的复杂感情……其中,“爱慕”的占比多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大概没有达到在一起的程度。
况且,喜欢很美好,在一起却不一定能延续这份美好。我亲生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比起成为伴侣后,因为各种琐事消磨彼此的爱意,我更喜欢现在这种朦胧的悸动。
g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说“莉莉不必现在就回应我,我还有愿望没有实现。”
我撑着额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他松弛有度的进攻下,头脑已不大清醒。与很多普通女孩一样,我对很多男人都产生过好感,要么因为某件绅士的小事,要么因为他们身上男性气息强烈的特征,比如眼睛、轮廓、喉结、手指等……但那些好感大多都转瞬即逝,对一个男人长时间心动,还是第一次。有些处理不来眼前的情况。
我想了很久,小声问道“还有什么愿望?”
“很多。”他看了我一眼,“莉莉想知道?”
“想。”
“我一件一件地告诉你。”
热带岛屿的夜晚如此温暖,不仅微风带着夏日的温度,夜空都像傍晚般明亮,仿佛太阳并没有离去,而是用深蓝色的羽翼遮住了自己的光芒。我听见棕榈叶在风中晃动,浪涛撞击着礁石与沙滩,昆虫与海鸟谱写出喧嚣的乐章。
望着g金色秋雾般的眼眸,我轻轻地答道“好。”
这辈子我的那么低,原本不会和他这样的人物有交集,但命运还是把我推到了他的面前。不管是相遇还是喜欢,都相当难得可贵。与其谨慎地后退,不如往前走一步,看看他会做些什么。
如果他是真心的,谈一场恋爱也不错。留下美好的回忆,总好过错失美好。
岛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道惨白闪电划过,只见上一刻还温暖晴朗的夜空,下一秒就阴云密布,暴雨倾盆而落。豆大的雨珠溅起水花,很快就汇成一条条湍急的小溪。
狂风挟着雨丝浇进棕榈棚,我无处可躲,浑身上下瞬间湿透。g也没有好到哪去,即便不久前才击败那么多职业拳手,面对大自然的洗礼,也无可奈何。
大概是沾了水的缘故,他的瞳孔像蛇瞳般只剩下两条细线,焕发出奇特而诡异的金黄色光芒。
意识到深潜者的特征出现后,他将头侧向一边,避开我的目光,说道“抱歉。”
“没有,我不介意。”我摇了摇头,“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很特别。”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有那么一刹那,他的眼神有些讽刺,但随即白色的闪电覆没了他的脸庞。等闪电消失时,讽刺的眼神也消失了。他将湿润的黑发捋到脑后,美丽的脸上只有平静的神情。应该是我的错觉,讽刺那样尖锐的表情,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时,他忽然问道“莉莉介意跟我说说你的过去么。”
“我的过去?”
“嗯。”
我的过去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对我而言,上辈子就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除非必要,我不想回忆起里面有什么,或是能给我带来什么。不过,既然g想知道,说说也无妨。我也希望他能更了解我一些。
我生父是个有酗酒和家暴习惯的人渣,养父则是个控制狂,上辈子我一直在逃离被控制的命运,不想成为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记得有一次,被老变态抓了回去,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半个月里,我试了无数种逃跑的方法,无一成功,差点崩溃在那个黑暗的小屋里。
说到一半,我发现g听得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什么。“怎么了?”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莉莉很讨厌被强迫的感觉?”
我一脸莫名“没人会喜欢这种感觉吧。”
“我知道了。”他答道。
我还是很莫名,完全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聊完我的过去,暴雨还未停歇,棕榈棚檐滴落大颗大颗的雨珍珠。我们开始聊岛屿莫测的天气,再从天气聊到天体运动,又从天体运动聊到古希腊的数学家毕达哥拉斯。
虽然对毕达哥拉斯不怎么熟悉,但很多战斗技巧都涉及数学,我对数学还算有些心得,正要显摆一下自己的知识量,就听见g沉吟着说道“说到毕达哥拉斯,我最近在研究巴赫和巴洛克式建筑。”
我????
我们讨论的数学,难道不是怎样用方程揭示魔物战斗规律,或用几何学制定出招角度,或分析推导对手综合实力吗?
聊下去才知道,数学同样适用于音乐,尤其是巴赫的曲子,精准、严密、对称、典雅,宛如精美宏伟的巴洛克式建筑,由精确的数字和玄妙的灵感组成。
听见“巴赫”,我脑中出现的场景是,金碧辉煌的大教堂,成千上万根管风琴音管,戴着银色假发身穿制服的乐师……然而,g接触音乐,却与这些画面完全无关。
我离开以后,他在佛罗伦萨的下水道住了很久。佛罗伦萨虽然沦为血族的城市,红眼蝙蝠遮天蔽日,那些恐怖离奇的怪物,却给了艺术家们大量的灵感。乐手们在街边奏响绝望却恢宏的乐曲,画家在白墙上勾勒出受难的耶稣,教堂里天籁般的《圣母颂》响彻天际。那段时间,他靠音乐活了下去。
当然,他的原话是,“靠音乐和莉莉”。我自动忽略了“莉莉”。
原来,他是在下水道里学会了音乐,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些高雅场景里……他的过去,除开那些过于悲惨的事迹,简直可以称为一宗传奇。
我想起他最初告诉我的名字“你真的很优秀。我不会说动人的话语,只能说,如果我和你拥有同样的和身世,绝对无法比你做得更好。不管你是g,还是埃里克,在我的眼里都非常非常特别。相信我,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我愣了一下,正要问他怎么了,下一刻,一道沉重的力量将我扯过去。我双手撑在潮湿的木桌上,愕然抬头,还没来得及发问,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按住,一片阴影覆盖了下来,两片雨水般寒冷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
gu903();g的面孔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