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侯爷来了。”
现在谢宴早已不似昨日那般颓废,神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淡漠疏离。
他走进屋恭恭敬敬向长宁长公主行了个礼:“儿子拜见母亲,母亲万安。”
长宁长公面色有稍许不虞,氤氲中犹带愁容:“要想我安你倒是少让我操些心,堂堂一个定北侯大半夜跑到人家府邸喝得醉醺醺像什么样子。”
谢宴面色寡淡,目光懒散,透着倦意,躬了躬身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知道谢宴是诚心敷衍,但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娶了孟家女为定北侯府开枝散叶,长宁长公主也懒得跟他再计较。
“行了,坐下用膳吧。”
谢宴点头恭恭敬敬坐在长宁长公主对面,问道:“母亲近来头疼的毛病可有转好?”
长宁长公主抬手往谢宴碗里夹了一片他最喜欢吃的竹笋:“时而发作,比起从前是好了些。”
默了默又道:“多亏了婉清这些年给我寻来的药方。”
又是陆婉清。
谢宴勾了勾唇,这么多年过去,长宁长公主什么心思他早已了然于心,陆婉清是什么样的人,他怕是要比自己的母亲清楚许多。
谢宴声音不咸不淡:“母亲觉得欢喜就好。”
“宴儿,今年婉清也快回京了,你们两个的婚事也该早日提上日程了。”
谢宴没说话,对长宁长公主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精致的桃花眼透着淡淡的阴霾,早已没了当初的光芒,思绪也早就飘得远远的。
见谢宴不回应,长宁长公主仿佛认命了般轻叹,道:“宴儿,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婉清是个好孩子,整个楚京城都知道她是未来的定北侯夫人,你总要顾及定北侯府和永康王府的颜面。”
“母亲说的极是,可儿子还不想娶妻,劳母亲为我操心了。”
听到谢宴说不想娶妻,长宁长公主当即摔了筷子,大发雷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一个死人终身不娶?”
闻言,谢宴目光顿住,眼神中隐隐泛起一阵凉意。
秦沅两个字,无疑是谢宴这么多年触碰不得的逆鳞,平日里无人敢在他面前轻易提及,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
当年的事到底有没有他母亲的手笔他不能确定,他只知道等他赶到的时候,天牢里只剩下一具冰冷且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威逼利诱才在狱卒口中得知,毒药是他母亲派人送来的。
后来他几经波折才发现结果似乎不尽然。
谢宴这十年来没有一天不在自责,每每回想起十年前那天见到秦沅尸体时那催心肝的滋味,他都夜不能寐。
谢宴起身,语气淡漠:“母亲保重身子,朝中还有事等着处理,就先告退了,免得惹母亲不快,改日母亲心情好儿子再来看母亲。”
说完,谢宴转身头也不回走出正厅,眼中凉意只增不减。
见谢宴淡漠的样子,原地的长宁长公主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从小到大谢宴虽性子天生淡漠,但对待她一向恭顺有加,少有的几次出言顶撞也都是与一个秦沅有关,叫她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一个随随便便就能牵动人情绪的女人。
况且,还不止谢宴……
第5章魔障
灵儿走后不久,秦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见秦沅醒了,灵儿踱步走进来服侍秦沅起身:“小姐,你醒了,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一日未进食,现下秦沅的确有些饿,点了点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这会儿刚过申时。”
秦沅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她这一睡竟睡了一整天:“申时了,那先用膳吧。”
灵儿退出去把早就准备好的晚膳端进暖阁,未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摆好了一桌精致可口的晚膳。
“奴婢今日见小姐睡得沉,下午就没特意叫醒小姐。”
秦沅点了点头坐在桌旁,看着一桌精致的饭菜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小姐今日一整日都没喝药,奴婢待会把中午熬好的药热一热再拿来给小姐。”
听到灵儿说服药,秦沅本能的皱了皱眉,嘴里也泛起一阵苦味。
她是真的怕喝药。
默了默道:“端药时顺便拿些蜜饯回来吧。”
闻言灵儿虽心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笑道:“小姐今日怎的如此怕苦了?奴婢记得从前小姐更苦的药都喝过呢!”
秦沅夹了块甜食放入口中,缓缓开口道:“许是从前吃苦太多了,如今倒是更加喜甜。”
此话一语双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灵儿在一旁眸光暗了暗:“小姐放心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秦沅勾了勾唇,温声道:“就属你嘴甜。”
接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昨日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有准备?”
闻言,灵儿压低了声音答道:“回小姐,奴婢今天白日里已经替小姐备好了,小姐放心奴婢避过了人,没人看到。”
秦沅轻点了下头。
晚饭后灵儿照例服侍秦沅喝药。
秦沅眉头紧锁,强忍着喝下一碗苦药,还好有蜜饯可以稍微缓解。
“灵儿,你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灵儿边从秦沅手中接过药碗边道:“这都是灵儿分内的。”
想到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办,秦沅道:“今日你早点回去歇着,我也要睡了。”
“啊?”灵儿不解,“自小姐从阁楼上摔下来醒了以后,好像变得比从前嗜睡了,要不要奴婢去寻个大夫为小姐再好好诊治一下。可别是落下了什么后遗症。”
“……”秦沅哭笑不得,只能用衣袖遮面做困状:“不碍事,许是近日喝的药有助眠的作用,喝过以后总觉得困乏。”
灵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茫然,似懂非懂。
秦沅装出倦色靠在塌上:“我现在乏的很,你也回去歇着吧。告诉门口守夜的下人今晚不用守夜了,免得晚上弄出动静吵得我头疼。”
看秦沅是真的倦了,灵儿也不再坚持,按照秦沅的吩咐安排好下人后默默退了出去。
秦沅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定人走远后,缓缓站起身,双眸冷冽闪着寒光,嘴唇微抿,脸上丝毫没有刚才的倦意。
夜深后,她将素白衣衫褪下,换上了她昨日叫灵儿准备的夜行衣。
镜中女子一袭黑衣,面色凌厉神情淡漠,如水般的双眸此刻化为寒冰,周身气场骤变,完全没了白日里柔柔弱弱的样子。
半柱香后,她将屋内安置妥当悄悄熄了烛火,避过巡夜的下人悄悄从孟府后门翻了出去。
趁着四下无人,闪身匿入黑夜里。
十年以后的楚京街道多少有些变化,她寻着记忆兜兜转转才找到从前的秦王府。
如今的秦王府早就不似从前那般富丽堂皇,有的只是破败不堪。
秦沅双眼发酸,从前门庭若市的秦王府,如今大门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经过风吹日晒,门上的牌匾也看不清字,门口她和父亲从前最喜欢的石狮子更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门庭冷落,透着萧条。
虽是时隔十年,可在秦沅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如今重回故地心中的酸涩更是溢于言表恍若隔世。
秦沅理清思绪,趁着四下无人,轻松翻墙而入。
看着府里十年如一日的陈设,秦沅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想不到有一天她还能回到秦王府。
只是如今偌大的秦王府空无一人,再无当日的热闹景象。
秦沅往记忆中的院子深处走去,院子里还依稀能看到血迹,不难想象当日抄家时是怎样的惨烈景象。
她轻车熟路回到了从前居住的“雅思阁”,轻轻推开门却没有意料中的腐霉的味道,屋内陈设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与正门的外的萧条景象截然不同。
浅紫色的纱幔,雕花的红木床,紫金镶边铜镜,梳妆台上放着从前她最心爱的镂空大红漆镶玉首饰盒,屋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秦沅微微蹙眉,屋中陈设是谁保留的?
还未来得及深想,秦沅就听见屋外的一道响声。
秦沅闪身躲进屏风后,借着夜色将自己掩在黑暗中。她压低了自己的呼吸,依稀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沉稳有力未见慌乱,听起来应该是两个人,可见轻车熟路不是第一次来。
黑暗中,秦沅缓缓将手移至腰间的匕首,用力握了握。
秦沅很清楚,这间屋子只有面前一扇门,无论是她想逃走还是外面的人进来,都只能通过这扇门。
屋内陈设一目了然,只要屋外的人进来,免不了会有交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中,她似乎闻到了淡淡的檀木香。
但奇怪的是脚步声只到了门口,没有推门进来,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退出房间。
脚步声渐行渐远,秦沅丝毫不敢大意,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没等秦沅从窗外离开,屋外的人推门而入,四目相对,秦沅本能的抽出腰间匕首向那人刺过去。
黑暗中,秦沅虽看不到那人的样子,但依然能感觉到男人起先招招凌厉致命,到后来却逐渐手下留情。
得到喘息的机会,她仔细把握着出刀的方向轻重,刀口凌厉狠狠在那人手臂划了一刀,趁机破窗而出逃出屋子,飞快藏进夜色中。
月光下,男人双目泛红,眉头微皱,受伤的手臂血液源源不断向外涌出,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黑暗里。
他望着那个破窗而出的身影许久未动,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主子,你受伤了!”屋外凌风一进屋就看到谢宴按着手臂立在黑暗中。
谢宴轻摇了摇头,面无血色,在月光下更显得冷白,他声音冷淡异常:“没事,让你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并未,和从前一样,一无所获。”
闻言,谢宴眸光暗了暗:“下次再来继续找,那东西必须要找到。”
“可,我们都找了这么多年了一无所获,东西是不是已经被人拿走了,或者根本不存在。”
谢宴收回目光,嗓音清冷:“不会,秦王死前亲口对我说的,不会有错。”
“主子……”
“算了,走吧。”谢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臂又道:“以后多增派些人手在秦王府周围,再有人闯入及时来告诉我。”
“属下知道了。”
收回目光,谢宴嘴角划过一抹酸涩,心中暗自苦笑,他怕是疯魔了,最近竟见着谁都觉得像她……
谢宴自嘲一般低声笑了笑,这一刀挨得多少有些冤枉。
秦沅逃出秦王府没有停留,避着人原路返回太傅府,一来一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是深夜并未有人发现她出过府。
回到房间后,她将匕首和夜行服藏在床下,换回了一身素衣。
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心中隐隐不安,如今除了她有谁还会去秦王府?而且她明明听到的脚步声就是两个人,刚刚确只见到一个人。
如今的秦王府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值得人惦记的深夜来访的……
次日清晨,秦沅缓缓从睡梦中醒过来。
用完早膳后,回想昨夜的事,秦沅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灵儿,待会我们换衣服出府一趟。”
闻言灵儿有些吃惊,从前孟怜身子弱,是从来不会到外面去的,况且孟家家规甚严。
“小姐,你要出府做什么?不如交代给奴婢,若是被老爷夫人发现小姐擅自出府……”
秦沅自然不能告诉灵儿她出府要去做什么,“府中憋闷,我想出去散散心,放心我们换了衣服从后门偷偷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灵儿面露难色,但还是按秦沅的吩咐,拿了一套下人的衣服给秦沅。两人趁着府中巡逻的家丁换班,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眼下正是晌午,楚京街道一如既往人声鼎沸。
秦沅寻着记忆穿梭于各个街道,过了十年,许多她熟悉的事物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她必须重新熟悉楚京的每一条街道,为日后做打算。
看着秦沅没有目标的挨个街道走,灵儿忍不住开口问:“小姐,您要找什么可以问奴婢。”
秦沅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孟怜,并且是失了忆的孟怜。
“没事,我只是想转转看,没准可以帮助我恢复记忆。”
闻言灵儿笑道:“小姐,您是真的忘了,从前您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况且府上规矩甚严,您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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