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转身就想走，看到同样听到话的金丹珍喊了她一声，停下脚步，刘在时的耳机和制作组的频道不一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温庭筠的表情就知道出问题了，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问温庭筠‘怎么了？’

带着金秀雅和那个作家过来的金丹珍让温庭筠别动“合同都签了，是她想反悔就反悔的么，你太好说话，我去解决。”下巴往边上的金秀雅那一抬“她跟着就行。”

“行。”温庭筠抬手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够吗？”

“五分钟就够了。”金秀雅笑道。

温庭筠点点头，金丹珍抬脚带人走，她和刘在时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去，转身按着耳机去处理嘉宾的亲朋，如果那位嘉宾真的临时要撤，她这边有个不需要嘉宾也能让节目往下推进的后备方案，只是麻烦点。

主PD和主作家动起来了，MC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刘在时往回走到一半就碰上了来找他的金济栋，问是什么情况，听到刘在时说第二场嘉宾可能想罢演，撇嘴想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嘟囔了一句，这两人搭在一起出问题也正常。

两个MC往舞台上去，准备要是出点什么问题还能帮个忙，那边显眼点。路上刘在时问金济栋说的两人是指温庭筠和金丹珍，还是今天的两个嘉宾。金济栋表示两对都有问题，多年好友说话格外的直接。

“你没和丹珍姐合作过，绝对的作家为王，可温PD怎么看也不是个听作家的人，我每次开会都怕姐姐会开骂，可每次姐姐都忍了。而且她们好像不止是利益的关系，姐姐搞不好挺希望我们PD的。”金济栋表情很古怪“今天的两个嘉宾也是，完全两种人，虽然经历有些相似吧，可人真的是完全不一样，这样都能成朋友，太神奇了。”

有介于之前刚出的小插曲，刘在时的表情也不太正常，眼睛看了一圈，周围人挺多，凑近金济栋压低声音问他“你说作家喜欢PD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什么什么喜欢？”金济栋没懂，看他那张脸无语道“后辈！我说的是前辈喜欢后辈的喜欢！”

“别叫！”刘在时给了他一肘子让他淡定点“后辈就后辈啊。”好奇道“你能这么回答就是作家的性向真的是女？”

金济栋迟疑了一下，选择相信朋友的人品，应该不会乱说，隐晦的给答案“我见过嫂子也见过姐夫。”

刘在时一愣“懂了。”果然流言也未必都是瞎说。

正好宋智哮过来了，两人笑脸整齐的扬起，看的宋智哮脚步顿了顿，犹豫自己是不是别过去好，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还是过去了，跟他们说后台闹起来了，问他们是不是应该帮帮忙。金济栋说不用，金作家搞得定。刘在时也说不用，温PD有后备方案，有没有嘉宾都不耽误拍摄。

“PD有后备方案的意思是，他们提前就猜到了嘉宾会跑？”宋智哮狐疑，她综艺经验少也不是没有，制作组做什么后备方案都不会做个嘉宾罢演的后备，除非这个可能性很高。

刘在时笑了“你不是也看了那位的VCR么，她会罢演不奇怪啊。”

宋智哮嘴巴微张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叹气摇头“其实把她的放在金秀雅xi的前面搞不好就不会发生了。”

“不会，作家们想的应该就是要刺激她。”金济栋看向刘在时“你说呢？”

刘在时想了想“我觉得搞不好是PD的主意。”

谁的主意不知道，但嘉宾罢演这种大麻烦在观众们毫不知情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全场准备，MC就位，嘉宾上场，金秀雅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新的录制开始。

开始依旧顺利，简单开场后直接看VCR，不同于金秀雅的VCR旁白是她自己，这位艺名崔明珠，本名崔美珠的姑娘，她的故事是刘在时配的旁白。

两位姑娘的故事从背景看是天差地远，金秀雅小乡村出来的，崔明珠是釜山人，韩国第二大城市，小学之前也是小康之家。改变在于中学时家庭妇女的母亲加入了传销组织，并且非常给力的把亲爹也拖下水。这里有个前提，韩国传销是不违法的。嗯，就像金秀雅少女事件那样，它不违法。

是不是法律不健全的锅不谈，这个韩国国内也一大帮人吐槽，所以电视台随便播。放通委看心情是否给警告，温庭筠的面子在这个时候还是可以用一下的，李京子也很好说话。

传销么，有组织的，人家的套路不是关门□□不让走，而是很科学的洗脑，而且刚开始是给钱的，高额回报。父母都下海，赚了一大笔钱，全家跟着组织去首尔，崔明珠过上了不缺钱的首尔少女的生活，日子很开心，或者说更开心了也行，还去了高额学费的私立学校，校内都是各种二代。

但那还是传销，高额回报是诱饵，榨干参与者手上的钱才是真实目的。虽然不是名牌随便买，但也没怎么缺钱的崔明珠的生活，在高三时一落千丈，父母的钱被掏空了，那组织的大佬赚够了钱感觉自己被检方盯上，干脆跑路了。

至于不违法的传销为什么会被检方盯上，国税的一个小哥哥告诉温庭筠，不违法就是不合法，赚小钱没人管，坐大了，国家就想要薅羊毛。检方想完成一下年终任务给自己加个奖金，会养着这帮人，看他们坐大，然后批捕，年终考核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了。

这种三观尽碎的政府部门路数温庭筠听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过这个跟本节目无关，自然也就没有展开聊的必要。总而言之，就是组织大佬跑路，崔明珠家里一贫如洗还一屁股债，她的学上不成了。

此时，在金秀雅的故事里出现过的‘星探’再次登场，他第一次对崔明珠说那些忽悠金秀雅和金秀雅父母的话时，崔明珠理都没理他，把自己当弱智么？骗人也有点智商再出来当骗子好吗？

可是崔明珠想上学，不是她学习好，也不是学校里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只是她得上学，不然多丢脸啊！大家都上学她不上！凭什么人家有，她没有？凭什么人家是二代，她不是？老天不公！她需要钱！

金秀雅和崔明珠的故事在这一刻相交了，起点和终点却完全不同。金秀雅是年幼被骗，崔明珠是自己上门找到的那个经纪人，但她不签合约，她也不拍可以被公开的照片，只接受‘私房照’，钱少一点没关系，可必须保密！

私房照有很多种解释，在这一行里的解释是，只有拍摄者和当事人能保留的照片，公开和传播都属于□□肖像权。还有另一层含义是私密性保护的性感和情｜色，换而言之崔明珠很清楚自己赚的是什么钱。

这故事如果只按照这个方向走，崔明珠就没必要找上节目组了，之所以要找到节目组是因为聪明的小姑娘自作聪明了。她不愿意签合约，那私房照的合约她也就没签，可照片拍了，合约没签，别人散布出去，散布的是给钱拍模特的艺术照，跟私房照有什么关系呢。

崔明珠想闹来着，可两位姑娘的企划社小归小，做这种买卖的能让无权无势的崔明珠欺负了？折腾一场的结果是崔明珠被迫签下包括误工费、办公室打砸用品损坏、精神损失等一堆赔偿。

崔明珠肯定是付不起的，家里还背着债呢，哪来的钱付。然后呢，这姑娘跟金秀雅一样下海了？没有。这姑娘突然杀入艺术圈，跟着人炒画家，就是为画家炒身价，再卖画家的作品。

现场观众为这个画风突变的展开鸦雀无声，VCR还在继续。

艺术圈炒作的方式很多，别的先不管，画家炒作的方式也是花样繁多，其中一种跟明星炒作有点类似，都是先弄个爆点出来，然后找一帮专业人士海吹，吹画家的作品多值钱。

然后把画家的画送到拍卖会，先团队自己买，一点点把画的价格抬高，然后买采访买舆论，把这个虚高的价格砸实。等哪天真的有傻大款愿意为画作买单了，这个画家就算炒出名了，再之后炒就没用了，得看真本事。

崔明珠担当的就是这个爆点，画家以她的果体为主题，画了一副‘童贞’，看名字就不用详细描述画了，反正很和谐。和谐的画炒不错，主要是崔明珠长的不错，气质也不错，到底是富养长大的，有底子在。

价格炒起来了，作家也就起来了，作家想给崔明珠弄个‘系列’，但崔明珠不想，她钱够了，想收手出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重头再来。

问题就在这里出现了，崔明珠想走，可画家不放人，企划社不签约是签不签约钱都照赚，可炒画家的团队是不可能不签约的。他们是摆明价码找人做事，崔明珠这样的姑娘世上没一千也有八百，想违约跑？付了违约金再说！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不会闹到上电视的，画家团队也允许啊。不过金秀雅推荐了这位崔明珠，而崔明珠的画家团队把这件事当对画家的宣传。当然，炒作是不可能炒作的，炒作只是真实情况下的发生的事情。

但屏幕上的VCR是改编过的作品，改编的方向是画家就年幼无知被骗拍私房照的崔明珠于水火，把崔明珠当谬斯，他没有不放崔明珠走，他是舍不得他的谬斯，他的女神。

嗯，就是这么艺术家。

这期的主题是情｜色和艺术的边界，金秀雅代表的就是情｜色，崔明珠代表的是艺术。那崔明珠为什么突然又要罢演呢？因为她是知道，她自己对着镜头说了什么的，那些话原本没有任何问题，可又金秀雅这个‘珠玉’在前，她的话就全是漏洞。

‘请问参加节目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妆容还是气质天然就走小白花路线的崔明珠，坐姿端正对着镜头说“年纪小的时候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他们都说那是艺术，画家也说那是艺术，我便信了。”

“可看了画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没办法，我想要解释那是艺术可他们不听我的。我好像没办法分辨什么是艺术，什么不是了，我知道画家帮了我，可我真的不能再继续待在韩国，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对画家说声谢谢，感谢画家，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辜负了你们，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抱歉。”话音落下，右眼的一滴泪也夺眶而出，小姑娘的茫然无助祈求怜悯和理解在这刻表露无遗，让人心疼。

这番话就是崔明珠要走的原因，单看什么问题都没有，可真正拍果照比她惨的多的金秀雅挺直腰板坐在镜头前，说着三观尽毁但咬死了，是不是艺术你们说了不算的话在前。她垂泪说的那些，就变成自甘堕落认为画作是色｜情。

这不是太讽刺了么，怎么比，她都不会是色｜情啊。可她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架上，深陷泥潭的金秀雅一锤定音说自己是艺术。崔明珠怎么可能愿意继续录下去呢？

宋智哮是提前看过这两个VCR的，就因为提前看了，所以她问作家，问PD，为什么那么冷漠。这两个VCR都太冷漠了，金秀雅的那个冷漠在制作组完全讲述事实，没有帮金秀雅做任何粉饰。崔明珠的相反，她的那个粉饰太过，稍微有点智商就看得懂内里是什么样的。

金丹珍说，等录制宋智哮就知道了。

宋智哮确实知道了。

冷漠的不是制作组，是世界。

现场不是只有金秀雅、崔明珠、刘在时、金济栋、宋智哮这五个坐在舞台中间的人，还有亲朋和专业人士。先说亲朋，八个位置，一位姑娘四个亲朋。金秀雅这边全是朋友，没有家人，谈起金秀雅都是她多努力的话。崔明珠那边倒是来了家人，不过带着面具，说的是我们孩子多可怜的话。

专业人士今天只有四位，一位是必在的律师，女性，妇女协会提供，给予金秀雅的建议是官司可以打但没必要，一来律法不健全（现场讲，剪辑没剪）二来，她请不起能帮她打赢官司的律师，当然节目组请就是另一回事。

但从和她同行业想要脱离现状的女孩子们的角度来说，与其靠律法公正裁决不如靠自己收集证据。不能打合同的官司，但能打强迫拍摄的官司，这是人生自由，只要能拿到证据，录像最好，录音勉强，那就有得打。

妇女协会提供公益律师，姑娘们只要能提供证据，那就能打人生自由这个点，打到企划社不能强制姑娘们拍照。那么之后姑娘们要接什么活，甚至不接活拖到合同到期自动解约也是没问题的。

这件事有两个困难点，一是证据收集，二是要承担官司赢了，不拍这些照片，找其他工作来钱没有那么快，也没有那么轻松。这方面律师能给的帮助不多，更多的是需要姑娘们自己帮忙。

律师不是热血上头的律师，是一切讲证据多少因为过于专业而显得冷漠。接着是女性家庭部提供的就业指导，女性，先宣传一下部门本身是提供就业支援的，免费提供，如果他们需要，五大直辖市，九个道都有培训基地，让她们学习求生的一技之长。

第三位还是女性，心理医生，这位是CJ找来的，说的话最长，主题全是原生家庭和自我救赎。最后一位，是男性，唯一的男性，这位是个画家，就是说崔明珠是谬斯的那位画家，这是崔明珠能上节目的前提，画家经纪公司的要求，画家必须在。

画家说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温庭筠一个字都没少，剪了进去。

“现场或者电视机前的观众可能有疑问，到底艺术和情｜色的边界在哪。很抱歉的告诉你们，世界上没人能给答案，就像金秀雅说的，只有艺术家本人才能说，我的作品是艺术。而观众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那时观众的心胸和学识的分水岭。”

“我对崔明珠xi的欣赏同男人女人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要创作的是纯粹本身，服饰是社会赋予我们的枷锁，美衣华服，褴褛衣衫，这两者创造了阶层也创造了人的社会性，可我相信人本身是最纯粹的，剥离社会性的纯粹，只有干净的身体能做到，这是我创作的原因。也是我的画，永远代表艺术的原因。”

录制结束的时候宋智哮觉得自己录了一场，入圈到现在录的最累的节目，哪怕刘在时和金济栋插科打诨，现场时有笑声，可宋智哮还是觉得累。从心底涌上来的无力感，让人疲惫不堪。

可她也理解了，制作组为什么把VCR弄的那么冷漠，如果VCR一片温情，那律师不会说出那样的画，会帮着粉饰太平。画家也不会说那些试图挽尊的话，搞不好会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也说不定。

VCR得冷漠才行，得让观众看到哪怕被隐藏了很多不能播的，但能播出来的已经是整个节目组做了最大努力是试图让观众去思考。思考人生有多少岔路口因为学识，因为眼界让他们走到不同的方向；思考自己的决定是否是对的，以及就算是错了，是否要继续前行。

《十字路口》没有结束聚餐，宋智哮却在走前忍不住去问温庭筠，除了律师之外的三个人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社会意义上的专业人士，到底能帮多少忙，律师说的很靠谱，可心理医生和就业指导？还有那位画家，画家代表什么呢，大概是那些冠冕堂皇说漂亮话却一点用都没有的人。

金丹珍接了她的话，难得心情算好的给演员解释“节目不能太满，就像电视剧也不能只有男女主角，哪怕观众最想看的是男女主角也不行，因为太满了，焦点就会迷失。”

“戏剧的表达类型是差不多的，有讨喜的角色，有平庸乃至不那么讨喜的角色，有红花就得有绿叶。一片花丛观众就看不到花了，当然可以只有律师，可只有律师，她的话就会被挑刺。”

“做节目要留一点余地给观众麻烦，就像买东西要还价，买的人知道店家怎么都是赚的，店家也清楚给客人点余地杀价，大家都开心。我们得留一些瑕疵给观众点评，没有完美无缺的节目，观众一定能挑出刺来。”

“就像你觉得律师很好，但你也觉得律师说话有点太直接，不委婉对吗？”金丹珍看宋智哮点头，笑了“有其他人对比，律师的直接就是专业，没其他人对比律师的直接就是没情商。这就是其他人存在的意义，他们是律师的绿叶。”

宋智哮疑惑道“这是律师不能换，但其他人能换的意思吗？”

“这是律法无情，专业的律师给出的答案但凡是可以操作的，通常情况下都不那么温情，因为律法本身是无情的。讲证据，讲公正，唯独不讲情理。可观众不是律师，不考虑那些，他们想看情理，所以需要能给他们共情，但没什么用的人。”

金丹珍看她好像还是有些迷糊，干脆举了个演员能懂的例子“职业剧一定不会完全职业的道理，你懂吧？”

“那就是纪录片不是电视剧了。”宋智哮当然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综艺。”

gu903();金丹珍笑着点头“没错，这是综艺，不是纪录片，让人想要看下去是重点，之后才是专业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