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绵的话未说完,脑袋还晕乎乎的,而赵恒却脑中闪过一丝清醒,忙推开她。
距离撑开,那双炙烈的凤眼立刻危险地眯起,看着玉绵那张微微晕红的脸儿,道:“吴家灭门……”
有关吴家灭门的事儿,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传的,传来传去,整个大梁都觉得是赵恒做的。
而秦家和吴家是世交,总觉得唇亡齿寒,私下对赵恒也是满腔怨恨。
这也是秦老太爷为何跟赵恒很难合作的原因。
当时玉绵也不明白秦二爷为何总说与赵都督府仇深似海,直到后来知道了吴家灭门的案子,而吴家的当家主母就是秦老太爷的亲妹子,有这层连襟的关系,自然是对赵恒恨之入骨的。
而赵恒自然也是深深忌讳这点,秦家老太爷虽死,但是秦家旧部颇多,日后翻起吴家的案子,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想到这儿,赵恒眉眼里立刻泛起一抹复杂,甚至复杂中还掺了一二分的杀意。
吴家灭门的事儿是一种警告。
也是威胁,政治玉绵的这句话,把他心底那一抹最难兴起的欲给彻彻底底的撕碎了。
前朝的权臣刘氏就是因为宠爱一名叫何淑的女人,最后被部下威胁逼迫,最终迫于舆论的压力,把那个何淑交给了部下。
最后那个名叫何淑的女子被做成人彘,饱受折磨而死,那女子生下的小儿子,才不过八个月也被秘密害死了。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个何淑跟玉绵身份差不多,是一颗棋子,权臣手里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对一颗棋子动情,是最最要不得的。
这也是最容易被部下牵制住,无法带兵的最大缺点。越想赵恒心里的那根弦崩的越紧,而避免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开始。
不开始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杀掉,免除后患。
赵恒眼尾一挑,在那边杀气腾腾的盯着玉绵。
而玉绵方才脊背被抵在青石墙壁上,虽说他不曾用太大力,可是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不曾用力,对一个高门大户养出来的闺女来说也是大力的。
再者这个时候,玉绵先前早就是歇下的生辰,又加上刚来葵水,浑身难受,半点力气都没有,如今在寒风里一吹,肚子忽然疼了起来,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来。
双膝和后腰疼得似乎也不听使唤了。
玉绵双手捂住肚子,身上冷汗如瀑,想要说话,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却觉得身子一轻,待抬眼时,身子已经被赵恒打横抱起,
玉绵蹙眉凝望着赵恒,低低一句,“都督……”
“多话,可是不疼了?”赵恒说完,扫了玉绵小手捂着的小腹一眼。
随后,却将外袍脱下罩在她的小腹上,淡淡道:“我在此处还有一处行馆,行军时常住。待会子,让婆子给你烧些姜汤。”
听到赵恒这话,玉绵瞬间明白了过来,只是半晌手指却一顿,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莫非赵都督起了行善积德的意思?
玉绵心里悱恻着,但是赵恒心里的想法却别有洞天。
方才,想到吴家和秦家的那层关联,还有权臣刘氏和何淑的案列,他的确是对着小东西起了杀意。
但是,看她忽然蜷缩在墙角,小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直冒的疼痛模样,他心里的那股杀意一下就消散了。
至于抱她去行馆,还有姜汤,更是鬼使神差的。
他垂首扫了一眼怀里的小东西,猛然一拉缰绳,马儿飞快的掠出。
而那疼得蜷缩的小东西却,将整个娇绵的小身子贴在他怀里,像是一只受伤的猫儿,隐忍着疼痛却离不开人。
素来不苟言笑,不重情分的赵恒,忽然就心里一软,微微放慢了马速,“且忍着些,路不远。”
玉绵疼得厉害,听到赵恒的话,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只是将小脑袋往他的怀里深处更拱了拱。
刚到了行馆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棕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出来。
赵恒扫他一眼道:“一会子,唐氓通会将审秦家管家的文书送来,到时你告诉他,让他全权处理,不要担忧。”
石弟孙听了赵恒的话,忙点头。
只要是赵都督嘱咐的,他都会尽心尽力的办好。
只是见到赵都督揽着马上的少女,石弟孙却是眸光一闪,瞳孔紧紧一缩。
“让孙婆婆立刻烧一碗姜汤过来。”赵恒抱着玉绵,刚走进大门却折返过来,朝着石弟孙格外嘱咐了一句。
“还有,煮些新鲜刺少的河鱼,加上老参煮一碗送过来。”说完,赵恒便直接抱着玉绵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老远地,石弟孙看到赵恒怀里抱着的少女,高顶髻,珠翠满头,是世上最为千娇百媚的。
且一眼,他便看到了少女腰上那块玉佩,郡主长乐。
也便是秦家庶三小姐——秦玉绵。
仅凭这块玉佩,石弟孙便确定了玉绵的身份,只是他却未想通,为何素来清冷不近女色对的都督,会安排人给秦三小姐煮姜汤、河鱼……且还是让孙婆婆亲自煮。
毕竟那秦三小姐的生死都捏在他掌心的。
石弟孙看了看,半晌摇了摇头,便朝着小厨房给孙婆婆传信去了。
书房内,珠帘微微闪动,玉绵脸色苍白,似乎疼得厉害。
赵恒坐在一旁,大手径直拉过她的脚,轻轻在她脚踝处的三阴交揉按,玉绵疼得嘶一声,随后就是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将脚往回抽。
赵恒扫她一眼,大手微微用力,将她白莹的小脚压住,淡淡道:“敢问三小姐,若是皇上给三小姐指婚,不知三小姐可对未来夫君有何要求?”
赵恒手上揉按的动作不停,他这番话主要是为了转移玉绵的注意力。
在军中,他当年受伤,军医便是用这等法子。
说完,想起她有耳疾,便又破天荒的耐着性子,提起狼毫笔龙飞凤舞地将问题写下来。
玉绵一见赵恒忽然问起指婚的事儿,不由心里一紧,随后又想起了程子聃的那半块玉佩。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在世时,曾给我指腹为婚,指的是陈留侯嫡长子程子聃。”
玉绵话音刚落,赵恒就长眉皱起,脸色极为不好。
他的确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试图减缓些她的疼痛,但是问这话还是有一二分期待,期待她嘴里说出指婚的对象有一二分他自己的特征的。
毕竟赏赐兵部尚书也提过一两句,耳聋还能听见便是一见钟情等等的话。
如今忽然听到她说有指腹为婚这事儿,心里忽然就像是埂住了一般。
赵恒看了玉绵一眼,认真道:“陈留侯世袭到程良这代,爵位便尽了,程子聃跟庶民无区别,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庶民?”
玉绵原本疼得厉害,被他揉按脚踝上的三阴交穴后,忽然就有些困倦。
也实在是困了累了,玉绵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慵慵软软道:“都督,我困了。”说完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深深看着赵恒。
第14章
玉绵困倦欲睡,再加上来了葵水有些心虚气短,索性捡要紧的讲,打着小小的哈欠,朝着赵恒道:“都督事忙,小女就不奉陪了,赶明儿小女再向都督致谢问安。”
玉绵说这话时,眼睛因为打哈欠变得水水的,颊边微现两只可爱的小梨涡,看上去的确是像一只秀美无伦又带了困倦的小猫儿。
赵恒坐在上座扫了困恹恹的玉绵一眼,见她又是揉眼又是打哈欠的,便也就信了。
半晌,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子兵书,淡淡道:“一会子孙婆婆烧好了姜汤,喝了再睡。”
玉绵听到这话,瞬间就听出了赵恒没有怀疑她的说法。
方才在路上,她的确是急了,急了就乱了,一乱了就会胡言乱语,才说出了吴家灭门的破事,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
入夜后,都督府的外宅房檐的黄纸灯笼已经点上了烛火,在水榭的上方带着莹莹的亮,外宅的下人各自静悄悄的忙活着。
玉绵看着莹莹亮亮的灯笼,这一看,倒是见天气阴沉下来,骤雨打在庭院对的芭蕉上雨一阵紧似一阵的,云层中忽的电闪雷鸣,猛一个霹雳就风雨齐作的下起大雨来。
玉绵站在窗前,看着瓢泼似的的大雨,只见庭院的鹅卵石很快便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半天,她忽然听到旁边的院子里一阵人声鼎沸,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声。
正要踮脚查看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撑着油纸伞进了门,双手一摊,朝着赵恒颇为娇嗔道:“亏得我来了,否则养的那些牡丹怕是就被淋死了。”
玉绵转身看着那个少女,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年纪跟自己相仿,很是清秀美貌,只是肤色微微有些发黄。
“母亲常说鸿福齐天,幸免于难,瞧着今儿算是牡丹洪福齐天了。”那少女深深的看了赵恒一眼,眸底深处勾勒出一抹浓浓的恋慕之意,脸上还盈着一抹强烈的占有欲。
那少女转身,看到玉绵后,忽然面色一凝,然后手里的帕子慢慢捻起,眼底更是闪闪烁烁、阴晴不定。
半晌忽然,又挑着一双桃花眼,一副娇蛮地上下打量玉绵,“我是白静烟,都督夫人,你是哪家的?”
白静烟桃花眼微微扬着,语气里也带着一抹嘲讽看不起。
问的是哪家的,实则意义上是你是哪家小门小户出来的……
“静烟!”赵恒合上手里的兵书,俊雅的眉目里闪过一抹不悦。
“都督!”白静烟眼见形势急转直下,终是慌了神儿,她紧紧抓着腕子上的红玛瑙镯子。
她素来牙尖嘴利,此刻满心思都是些赌咒发狠的话,可是见到赵恒俊秀清雅的脸上闪过的冷意和不悦,顿时就脑袋一白。
这股冷意,瞬间就让白静烟回不过神来。
白静烟身后服侍的婆子见事情发展走向不好,便出面解释,字字句句说的冠冕堂皇的。
怕白静烟被指责,一直在絮絮说一些白静烟悉心照料赵恒母亲莫氏的话来转移赵恒的注意力。
明明是白静烟故意偷跑出来找赵恒,婆子却把罪责都揽在她自己身上,直说白静烟是担心赵恒养的白牡丹被淋坏了,这才专门来搬花的。
赵恒脸色淡淡没说话,那婆子就吓得闭上了嘴,白静烟也心虚得紧。
默立了好一会儿,婆子忽然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感情也像是喷薄而发,“少夫人是个心性干净的人,她常说外宅的白牡丹是都督最爱的,这一下雨,夫人就怕淋坏了……”
“所以你就由着她出府?”赵恒声音清冷,凤眼里的威严却不容置疑。
婆子听了,吓得脸顿时就白了。
“你身为掌事嬷嬷,不知上谏规束主子,杖责二十。”赵恒目光扫过众人。
三十下杖责,这对于一个婆子来说算是不小的惩罚了。
然而婆子却深深知道,赵恒不会仅仅处罚她自己。
“白氏夜深私自出门,罚一年的后宅月例,禁足半年。”赵恒对着白静烟冷冷一句。
白静烟皱眉,不情不愿地咕哝一句,“罚就罚,一辈子禁足才好。”
赵恒原本已经不太生气了,但是听到白静烟这句不顺耳朵的话,顿时沉着声音道:“好,那便一辈子。”
听到这句,白静烟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两片薄红的嘴一下就耷拉下去,“都督……”
白静烟是宜春侯白咸的女儿,是白女滢的表妹,原本白咸就是世袭了个空的爵位,不怎么被人瞧得起,后来白女滢嫁给秦谊,白家攀附秦家渐渐显贵起来。
而白静烟能嫁给赵恒,不是旁的,而是当时赵恒出征,身受重伤,莫氏为了冲喜图个吉利,这才急急娶了小性儿又有些跋扈的白静烟。
白静烟看着赵恒的脸色,没过半秒的功夫,便哭着去给赵恒道歉,泪眼盈盈又诚挚地道:“恒哥哥,静烟错了,静烟给你赔礼道歉。夜深私自出门是我不对,我错了。”
里头正说得热火朝天,外面的天气也像是配合一般,电闪雷鸣的轰轰烈烈,又加大雨势。
“嗯,也是你有心。”赵恒走到门前,扫了一眼被照料的极好的白牡丹,终于开口,“雨势来得及,你来了,这白牡丹才幸免于难的没有被淋死。”
就这两句话,白静烟立刻感知到他的态度的变化,立刻顺杆儿爬,且带着一二分的自我检讨的调调,“静烟以后会注意,再也不触犯府里的规矩……”
“你性情仁厚,府里的奴婢们也算是有福。”赵恒淡淡一句。
这话却是抓着白静烟的心思上说的,在众人跟前夸奖她仁厚,她日后也不至于被府里的奴才们踩着。
想着想着,白静烟便羞赫地点了点头,脸色绯红,声音微微有些调低,“恒哥哥……”
不过玉绵心中却觉得可惜了些,好好地宜春侯嫡女为了冲喜进门,明明是牙尖嘴利的骄傲的女子,却要为了男人折腰畏缩。
她嘴里叫着恒哥哥,听着很是亲昵,可是瞧着却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
怕是男人真把那娇蛮的静烟姑娘,当成妹子来规束要求了。
赵恒看向白静烟,随后朝着守在门外的石弟孙道:“带静烟下去,待事情处理完就去见她。”
赵恒的话很简单,简单的一目了然,石弟孙接到话,自然是处理的顺汤顺水的。
gu903();石弟孙耐着心思把白静烟送到了后宅的房间,白静烟却突然拦住他,“方才那个狐媚子是谁?!都督可是看上了她那张狐媚脸,想要将我休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