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宁的剧本充满了艺术家的别扭，妻子的第一视角，所以有不少直接怼上脸的镜头，互相称呼也不叫名字，直接就你怎么样，我怎么样。剧本上都是如此，麦秋看到自己要演的角色直接就是“妻子”，郑海就是“丈夫”，如果不是他要求布景非常严格，麦秋还以为自己在拍舞台剧。他要求的色调打光也很特殊，麦秋跟郑海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大灯，麦秋自己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自然光。对演员也够狠，有一场戏要追逐，群演自由散漫，调度比较困难，麦秋跑了二十多快三十遍，嗓子火辣辣的疼，人都要晕了。

还有就是最可恨的听了一万多遍的那句“保一条”，保你妹的一条，卡就完事了不行吗？

魏永宁：“我实习的时候跟大导演学的，帅吧？”

帅你个大头鬼！

神经衰弱的麦秋现在容忍底线低到一定程度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导演。

被看不顺眼的导演请大家吃饭，麦秋眉头一挑就说要吃自助海鲜，魏永宁又喊她爸爸：“您儿子我实在太穷了，要不吃海底捞吧，随便吃，管够。”

到了海底捞店里麦秋才发现，管够个西瓜。这几个人里面，演员们都要节食，能胡吃海喝的只有魏永宁一个，等于这顿饭是大家陪着他一起，光看他一个人吃！

魏永宁跟郑海在讨论刚才的某一场戏，之后的某一场戏，郑海应该怎么演，最好能给出什么样的感觉来。——而麦秋就好像被用完就丢的垃圾袋，坐在角落里种蘑菇。

服务员点火上好菜，麦秋看着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红汤，就像在看自己即将火山爆发的心。

但是由于她什么都没说，所以这并不妨碍有人在作死的边缘来回反复横跳。

“那我呢？”麦秋头上冒着青筋地问：“你对我刚才的表演有什么要说的？”

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太好，旁边的人都有点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眼色，又集体把目光落在魏导演身上。

魏永宁似是思考的“唔”了一声：“走位有点问题，其他的都很完美。”

这话一听就是用来应付事的，刚才明明魏永宁跟郑海讨论的时候说得热火朝天，比海底捞还火辣辣的，到了麦秋这里就随随便便说两句就拉倒了，差别待遇太明显了。

麦秋没说话，光是盯着魏永宁，她连筷子都没动，一点东西都没吃，半口水都没喝。

盯得时间太久，看得对面的几个人浑身不对劲，大家都有点毛骨悚然的。

唯有魏永宁皮糙肉厚地该胡吃海喝。

别的不说，反正其他人心里对导演都产生了敬畏之情，真正的勇士！

麦秋拎着包说不舒服就走了，众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这么一走，刚才还贼淡定的魏永宁登时卸了肩膀，看着包房门的方向嘀咕：“你爸爸果然还是你爸爸啊……这气场，太牛B了。”

旁边刚才噤若寒蝉的一帮弱鸡们纷纷点头拍胸口，平时也没觉得麦秋哪可怕啊，明明长得辣么可爱，还有点漂亮，有点小胖，软乎乎的，让人十分想捏她的脸。

没想到长得这么萌的小姐姐生气起来居然是这么恐怖，要不是看带头的导演抗住了，他们很可能就扛不住了。

所有人里面最怂的郑海胆怯地问自己认识许久的弟弟：“咱们这样，不会出事吧？”

魏永宁，魏永宁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说是这么说，他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第二天是重头戏，要搞人工降雨，夏天穿着初秋的衣服本来就热到崩溃，再来几次拔凉拔凉的自来水浇头，重感冒、热伤风是绝对预定好了的。

许久未见的上官芷终于回来了，看到这场戏就自己去拽了好几条大毛巾，麦秋之前看了拍摄场次就让剧组的人帮忙在批发市场买的，魏永宁这个没良心的当时还拜服在她的牛仔裤下，转头就跟所有人对麦秋搞起了剧组霸凌。臭不要脸加三级！

上官芷抱着毛巾一边看麦秋拍戏，一边帮她看着东西，目光所及地就看到了麦秋的剧本……嗯？怎么“甄珍”改成“妻子”了？麦秋的戏分好像也多了一点？这临时加的吵架外加打架是怎么回事？她刚想找人问一下呢，就听场上的麦秋喊：“你大爷！”

上官芷：“？！”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和谐的戏份？她记得开始时剧本不是这个画风。

麦秋给上官芷看过开始的剧本大纲，以及一部分的剧本，那时候明明是高级小资版的《亲老娘舅》：老公相亲过几十次怎么办？男人夜不能寐为哪般？爱情与人品是否有关？

上官芷还想着赶紧拍完赶紧接下茬呢！

这样想着上官芷就忍不住随便逮一个人问麦秋最近有没有请假，随即发现她的老板非但没有上课，而且还几乎泡在片场，偶尔才回家洗漱这个惊悚的事实！

大姐！亲娘！祖奶奶！说好的随便拍拍呢？说好的一定不旷课，坚决不留级呢？都当空气放了？你这样让我接下来怎么给你安排行程？你不回归啦？玩呢？！

此时麦秋跟郑海的进程已经达到顶点，不断堆积的矛盾和怒气让麦秋十分能豁得出去，以身试法，不对，只身一人对抗比她高不了多少还比她瘦的郑海，被雨浇得都睁不开眼了也能上手扇巴掌：“你王八蛋！那是两条人命！你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好意思……”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她仿佛脱力了似的扒着郑海的膝盖，跪在地上，呜呜的哭。

哭得令人心碎。

哭得令人不自觉的跟她一起哭。

郑海站在那里，闭上眼，脸上满是不忍的神情，既像是难过，又像是悔恨。

看得上官芷都有点怔住了。

麦秋现在的演技已经有这么好了吗？

——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去帮她接难度高点的角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之前应该还有一章。

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第64章情绪

上官芷要帮麦秋请假：“就录一个综艺,一天就够用了。”

魏永宁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可以，等我们把这场来几个补拍镜头。”他还说可以让麦秋休息几天,养养精神状态,回来再继续。

听话听音，上官芷再一次感到不对劲,这就撒手了？

她脸上的狐疑太明显，魏永宁干笑：“我说真的,去吧去吧。”

等麦秋把这场戏补拍完，上官芷见到本人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麦秋满脸疲惫不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要不是麦秋拦着,上官芷都要去找魏永宁算账去了,好好的孩子这么快瘦了你们怎么折磨她了？说吧,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麦秋冲她摆摆手，特别累的样子,最让上官芷不能接受的是,她的精气神好像一下没了。

她赶紧把麦秋送回家，麦秋洗了个澡狠狠地睡了一整天之后，脸色才变得红润了一些。托平时还算锻炼的福,这次这么折腾也没有发烧，顶多是有点咳嗽流鼻涕，吃点药就能好。

上官芷来看她，给她买了汤汤水水送过来，麦秋喝了整个人都暖了,得亏家里的空调温度调的不算太高，不然非热死不可。

然后上官芷还是不死心地问麦秋，她不在的时候他们是不是欺负她了，还一个劲的念叨，早知道不该看在他们是学生就这么放心，应该摆个人在她身边的，等等。

跟祥林嫂似的。

麦秋不明所以地问她为什么这么问，毕竟她除了这次人工降雨的时候来了，之前都没来得及过来过。据说那综艺好多人抢，上官芷争资源都争得头大了，哪来的时间探班。顶多给麦秋发微信嘱咐她好好上课，好好休息，不要再继续胖下去了，少吃。

这下可好了，麦秋不仅瘦了，还瘦了不少，她之前运动时因为不想加大运动量都有点瓶颈了。这回一部电影还没拍完呢，瘦得都看不太出游泳圈了。

“还有呢？”麦秋问，瘦了是上官芷巴不得的，她从哪看出她被欺负的，不能是累的吗？

上官芷还说，其实是她整个人好像变的沉寂了，以前虽然也不太爱说话，但还挺喜欢笑的，也说些玩笑之类的，这回看到她，就像个苦大仇深的怨妇似的。

“你不爱笑了。”上官芷道。

“……”麦秋无言以对。

这些天她一直待在剧组，完全与世隔离，变得不像自己了。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吧，”上官芷充满干劲地说道：“这个综艺啊，做得好人气应该会不错的，做不好就没有然后了。”她始终认为，人心情不好很多时候是因为没有工作，有工作就没有时间心情不好了，挣钱的时候是最辛苦的，花钱的时候是最快乐的。

她还振振有词的说：“我跟你讲，等你有了工作以后，我们就去买买买，想买什么买什么，多好啊！你的衣服都太便宜了还是旧款，怎么也要买几件贵的穿出去好看一点。”

可能是上官芷说到“买买买”的时候表情太幸福了，麦秋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情晴朗了一点，嘴角也变得有点上扬。

等到看到一脸“望妻石”样儿的秦豫章，她就更想笑了。

秦豫章郁闷道：“你还笑，每次找你都关机，要不是知道你在片场，我都要报警了。”

他还去麦秋拍戏的地方偷偷看过她，她总是在忙，那个讨厌的导演就直接把他赶走了。

麦秋闻言，抱住他靠在他的怀里，软软的抱怨：“我可惨了，演戏可真是太累了。”

秦豫章以前在麦秋面前扮过可怜，可现在麦秋也这么说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了女朋友。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灰姑娘被后妈虐·待的剧情，搂着麦秋就不撒手了，都瘦了！

两个人腻了一下午，麦秋是前科太多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秦豫章则是公然逃课。

没办法，两个人现在都是身兼两职，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在一起，可能就又要拜拜了。

都是年轻人，偶尔放纵，咳咳，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上官芷都能看出麦秋的不一样，秦豫章作为更亲密的人当然更能发现了，他问麦秋到底排了什么戏，为什么仿佛比他拍戏糟糕那么多？明明都是现代戏。

麦秋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太好意思说。

秦豫章很少看见她这个样子，她平时真的太淡定了，这样简直不像麦秋。

“我们排练的时候，我不是一直进入不了情景吗？”麦秋简洁的说道。

秦豫章顺着她问，难道她在这部电影里入戏了？

麦秋点了头：“应该算是吧。”

“……”老实说，秦豫章有点不太敢信。

他不是第一次跟麦秋合作过，麦秋很努力，理论基础很好，表演要求的细节也能做得到，只是她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就像普通人做不到当街大喊大叫一样。

麦秋那么努力都做不到，那个一看就不着调的师兄怎么看也不是能帮她的人。

少有的听到秦豫章说一个人不靠谱，他平时很少去评价别人的，看来魏永宁真的把他惹到了，麦秋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秦豫章，魏永宁为了让她这个主演适应，调整了剧本，以及电影的整体走向和风格。她就算想生他的气，也实在气不起来。

这个答案，连女友控的秦豫章也没法挑剔了。

其实还有些话麦秋没有跟秦豫章说，之前魏永宁他们把她彻底隔离人群，又变着法的想办法挤兑她，应该也是为了培养她的负面情绪，以便于更容易的进入角色。电影现在拍到一半还没剪辑过，但麦秋不难发现原本就是悬疑的剧情变得更加灰暗了。

麦秋能够理解他们不跟她说的原因，因为这事情说了之后她肯定就不神经紧绷了，别说紧绷，搞不好看着他们那样她都能笑场。就是现在想想他们明明很怵她还硬是要搞冷暴力的德行，她都有点觉得滑稽。

但她不会告诉他们的，就让这帮混蛋继续心虚气短难受只能憋着好了。

换个人肯定被搞出心理问题和阴影。

但麦秋毕竟不是真的二十几岁小姑娘，系统都管她叫万能的了，开始的时候她的确很心焦，非常难以忍受，尤其是没办法跟外界沟通的时候，人会变的越来越悲观。

矛盾点在于，他们演得太过了，有点过得虚假了，故意行为太多。

魏永宁大概没怎么欺负过人，也没太见过真正的校园暴力，家庭冷暴力是什么样子，看过资料的人也没法了解真的面对面时是什么感受。

麦秋不止看到过，还采访过，这样的人，多数没有讨喜的性格，也有一定的“缺点”，肥胖、反应迟钝、样貌丑陋、家庭贫穷、性格软弱……他们面对欺凌，没有自己的优势，无法反击，而哪怕鼓起勇气反击，结果往往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受到更多的、更具侮辱性的报复。

相比起这样的遭遇，魏永宁他们的做法更像过家家。

这样是错误的，也并不道德，但麦秋是个即将踏入演艺圈的公众人物，她也要学着去适应。网络上的键盘侠，比这些更恶毒许多倍。

既然要享受公众人物的利益，当然也要承受这样的非议。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说的是实话，麦秋自己也知道，她的演技的确是短板。

不能因为自己是最大的牌就变得玻璃心起来，这是过后麦秋给自己的备忘录，但在当时她是想不起来这个的，她只知道自己不停的NG，而全剧组的人都在等着她拍完好进行下一场。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哪怕这明明已经算是再小不过的一个剧组。

魏永宁估计也是怕真的给麦秋留下心理阴影，连脏字都不敢带，顶多就是多卡几条，工作人员嘀咕一下麦秋的演技。

他们也是真傻，同样的招数超过两遍谁会不注意？

离开的这几天，魏永宁还没事给麦秋发消息，问她会回来吧？什么时候回来？他请她吃饭，这回不吃海底捞，吃海鲜自助！有点生怕她一去不复返，再也不回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