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再一次苏醒睁眼,他已经想起了所有前尘记忆,他没有想到自己此生最后一个劫竟然是轮回转世,并且经过几次历练,他顺利通过了。
他如今在一个渔村附近的屋子里,空气中有浓郁的香气飘来,能唤醒任何一人的味蕾。一名穿着补丁衣服的俊美少年正在厨房忙碌,从侧面看,对方鸦羽似的墨发随意扎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勾,隐带笑意。
见到云桑醒来,少年端来一碗鱼汤,阿云,你醒啦,快来吃早饭。你吃完后,我就去打渔。说完,他便熟练地拆卸渔网和钓具,而少年初来时携带的那把锋利佩剑,早已经挂在墙上数年未动,仿佛一柄不起眼的装饰。
让人完全想象不出,此人曾是高不可攀的仙门首席,绝世无双的剑修,同龄人中无出其右。现在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剐着鱼鳞,为云桑操持家务,还叨叨絮絮地商量着一条鱼要卖多少铜板,才能养家糊口。
云桑喝了这碗汤。
毋庸置疑,这碗鱼汤非常鲜美滑嫩,一个早已辟谷的绝世天才,哪怕操持凡间的食物,也能做到极致。难怪他之前还喜欢去醉香楼品尝美食,后来渐渐去的次数少了,完全被这种家常的美味抓住了。
云桑一连喝了两碗,他的好胃口换来少年一个幸福的笑容。
见对方转身去洗碗,云桑才想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场少年仙君和他糟糠妻的角色扮演游戏,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对方没腻,云桑也不想拆穿,毕竟他自己也动了情劫。
你要打渔吗,我跟你一起去。见少年要出门,云桑跟了上去,他熟练地把纱帽往头上一扣。
病弱的小妻子突然粘他,要跟他寸步不离,君飞夜当然高兴,但他身上有秘密,不想被对方知道,所以脸上表情顿时十分复杂。
白色瀑布下游
一条乌篷船泛于冰湖之上,空气中有细密潮湿的雨在飘,模糊了远处的青山绿水,两人坐在船内,君飞夜把渔网撒下去,几个小时没有动静,别说鱼了,连一只虾米和螃蟹都没有。
此时一股寒风吹来,云桑咳嗽了两声,平平静静地问道:你平时也似今日这般一无所获吗?
君飞夜被问得尴尬,连忙解释道:可能今日下雨,鱼虾都躲起来了。趁对方进乌篷船喝药,他立刻手指捻诀,施展了一个法术,轰然之间,以小船为中心方圆千米的湖水涌现一个漩涡,无数的鱼蟹都朝网中涌来,片刻后那细细的渔网收获颇丰,甚至还有一条七八斤的金鳟悬挂其上,无法挣脱。
君飞夜抓着那条金鳟,关怀道:阿云,你不要担心,我养得起你。他的妻子是附近远近闻名的药罐子,身体孱弱,每日需要汤药喂养和精心照顾,能够照顾对方君飞夜甘之如饴,连挣钱养家这种事也充满动力。
好,我相信你。感应术法的力量,云桑垂下眼睫,故作不知。
君飞夜的眼神炽热,让云桑想起了曾经。
三百年前他渡劫失败被打落瀑布,修为倒退千年,身体也退化至他的凡人时期,好在小渔村灵气充沛,是极好的修炼场所。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渡劫失败,八成早已灰飞烟灭,在此处修行倒也无人打扰。
他独自居住在这里,一边自我修炼,一边驯化心魔。对很多修仙者来说,避世隐居是一件枯燥的事,云桑倒是感觉还好,他从降生之始,就不曾体会过群居的热闹,自然能接受这种避世寡居的无聊。
大多时候他都于竹林野卧,观林间松涛,还播下了很多花种,没事时就侍弄花花草草,偶尔去凡间走一走。他的花草非常香,这股迷幻般的香气,曾迷惑过不少年轻的修者,君飞夜便是其中一个。
对方起初误以为他在饲养妖兽,曾一度拔剑,见到他本人后,却忽地收了剑,红着脸转身离去。
云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没有阻止,冷淡地任对方无意闯入,又骤然离去。过了两天他从附近渔民嘴里得知,有一个俊朗少年在到处打听他的姓名和身份。云桑不知对方这是何意,想了想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几次,这位少年仙君却极为礼貌地登门造访,每次见了他,话没说几句,举世无双的俊颜先红了一半,很快便以友人的身份,帮云桑施肥、培土、侍弄花草,对方的来意渐渐浮出水面,说希望能与云桑结为契兄弟,一辈子照顾他。
契兄弟是当地的成婚习俗,两个男人成亲,对外以兄弟称呼,对内相处则是夫妻。跟修真界的道侣相似,都是要相互扶持走过一生的,不过民间的婚契只是一纸婚书,不如修真界的道侣契约以血缘为誓,背叛者会被烈火焚身、修为倒退来得有约束力。
云桑心想,许是他每日都浸泡寒潭,所以脸色看上去发白,其次是每日须用冷泉洗髓这具肉.体凡胎和需要服用大量丹药修炼,瞧起来身体孱弱,被误认为是一个凡人了吧。
云桑没有否认自己凡人的伪装,他风光时曾树敌无数,如今修为倒退,如果隐居地泄露出去,可能会被魔方势力纠集攻讦,注定要元气大伤。
他同时也拒绝了这场求婚。
君飞夜是仙门首席,修仙资质和天赋绝佳,于阳年阳月阳日生辰,一心向剑,心思纯粹。不出三十年就能冲金丹巅峰,练剑才是正途,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阿云,我很喜欢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少年薄唇微抿,抛下了他的本命剑,固执地守候在渔村小屋门口,不论白天黑夜,雨水打湿了对方的发冠和白衣,更衬眉目乌黑,很是俊俏。
云桑微微恍惚了一瞬,透过少年的侧脸,他仿佛看见了昔日巍峨高耸、万锋竞秀的仙门,又看见了当年被自己抛下的师弟,用怨恨的目光质问他为什么要独自追求大道飞升成神,为什么开宗立派后要消失不见,留下他一人独守仙门,那一天也是漫天冷雨。
也许是移情作用,面对这个师侄后代,云桑心里泛起了些许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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