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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妻如她 第一只喵 2619 字 2023-08-11

明雪霁转回目光,有点自惭形秽。

比起光彩夺目的计延宗,她真的,太平凡了。从前在娘家时,明素心时时处处压她一头,她永远灰头土脸躲在后面,如今嫁了这样的丈夫,她依旧是灰头土脸躲在后面,计延宗从不带她见那些同僚朋友,也许,也是觉得她拿不出手,有失身份吧?

所以他跟明素心来往,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吧?毕竟明二姑娘才女美人的名头,满京城都知道。

心里酸涩着,又有几分委屈。如果不是家里不让她念书,如果不是成亲后那么穷那么苦,她也许,能比现在这副模样,稍微好一点点,不至于这么丢脸吧?

车子渐渐慢下来,明雪霁抬头,看见明府高大的门楼,门前两个石狮子,粉墙碧瓦,朱门铜钉。

跟车的小满愣了下,脱口说道:“夫人家里好阔气啊!”

明雪霁没有说话。

看惯了她的穷困,大约很难想象她的娘家,竟然这般豪富吧。

只不过这豪富,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父亲明睿开着丝绸店、生药铺、茶叶店,一年据说有上万银子的进项,明素心从小到大吃的用的比世家小姐还讲究,只不过这家里,没有人把她当人,这些富贵精致,从来也轮不到她头上。

正门从中打开,衣帽齐楚的仆人们一涌而出,簇拥着车马进了门。

明雪霁默默看着熟悉的描金游廊,五色流光的蠡壳窗和门内价值数千金的奇石照壁。若是她自己回来,大约是没资格走正门的,明家的正门一向只迎上官贵人,今天她能进,全是因为计延宗。

没出事之前,计延宗的父亲是两榜进士,官居五品,明睿只是个小小的贡生,身份远远不如,所以每次计延宗登门,走的都是正门。再后来计家出事,她匆忙替嫁,夫妻两个被明睿打骂着赶出后角门,一连三年,从不许靠近门前一步,如今计延宗翻身回京,自然要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才算扬眉吐气。

照壁后,计延宗昂然下马,阔步向内走去,仆从们围随着奉承着,明雪霁被隔在身后,跛着脚极力跟着,他似是有些心急,步子迈得很快,明家宅院那么大那么深,明雪霁追得微微发着喘。

很小的时候,家里并没有这么大。只是三进的院落带着个跨院,赵姨娘,那时候还是赵家表小姐,就住在那里。

极遥远的记忆里母亲也做生意,有时候会抱着她一起去茶叶铺子,她至今还记得铺子里清冷的茶香,库房里摆着许多磁瓮,装着各处搜集来的泉水雪水,若有贵客来了,母亲还会亲自烹茶。

再后来母亲怀着弟弟时,赵家表小姐也有了身孕,是父亲的。表小姐变成了赵姨娘,宅院一点点扩大,家具都换成了上好的花梨,门口挂上了水晶帘子,父亲不许母亲再插手生意,母亲一天比一天憔悴。

明雪霁走进垂花门,曲廊连着水榭,花木掩映中突然传来男人轻蔑的声音:“怎么是个瘸子!”

明雪霁听出来了,是前天与计延宗一道饮酒,夸明素心无人能比的那个。脸上火辣辣的,在场的只有她跛着脚,这声瘸子,必是嘲笑她。

计延宗皱着眉看过去,茉莉花丛哗啦一动,明素心挽着裙角跑了出来:“姐夫!”

她今日是一身梨花白的衣裙,跑起来像只轻盈的鹿,明雪霁看见计延宗的嘴角再又翘起,不自觉的笑意,看见明素心带着笑一直跑到近前,伸手想要拉他,到最后又缩手:“我就猜着你会过来!”

太阳晒得很,他们一个仰头一个低头,暧昧无声流动,明雪霁默默看着,眼下这情形,倒像她是个多余的人。

“计兄,”花丛后跟着又出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紫金冠织金袍,含笑向计延宗行礼,“别来无恙?”

明雪霁听出来了,是刚刚说她瘸子的人。

“原来是周兄,”计延宗还礼,“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姓周。明雪霁想,大约是明素心说的,周慕深吧。他神情倨傲,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只向计延宗说话:“今日素心起诗社,非但是我,李兄、黄兄他们待会儿都要过来,不过计兄既然来了,今日的魁首,别人是休想了。”

“岂敢岂敢。”计延宗笑着谦逊。

方才那声瘸子,他应该也听见了吧。明雪霁心里泛起苦涩,前天酒席上,再有今天,任凭别人嘲笑,计延宗一句也不曾替她辩驳,是抹不开面子,还是根本不在意?

远处一阵脚步响,明睿一路小跑这迎了出来,还没开口先堆了满脸的笑:“贤婿总算来了,真是想煞我了!”

明雪霁抬眼,看向自己的生身父亲。三年不见,明睿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长眉细目,白面薄唇,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依旧很显年轻,笑着向计延宗说话时,有她从不曾见过的亲昵:“早就想接你回家来,只是一直不凑巧,可想煞我了!”

明雪霁垂眼,遮住眼中的嘲讽。可笑。他口口声声对着女婿说回家,对亲生的女儿,却像没看见一样。上前行礼:“父亲。”

明睿最先留意的,是她一瘸一拐的脚,脸一沉:“你怎么搞的?一瘸一拐成何体统?岂不是给女婿丢脸?”

明雪霁没什么表情:“脚上有伤,还没好。”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还不老实在家待着?”明睿皱着眉,待看向计延宗时,立刻又换上笑脸,“女婿呀,她没用得很,给你添麻烦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快跟我去后面吃茶!”

“阿爹,”明素心娇着声音,扯他的衣袖,“姐夫要跟我们作诗呢,哪里耐烦吃你的茶?”

明睿大笑起来:“是了,我怎么忘了这茬?你们快去吧。”

他拍计延宗的肩膀,亲热得好像从不曾有过龃龉一般:“快跟素心去吧,你们好好玩,待会儿我把茶水给你们送去。”

计延宗沉肩躲过,神色冷淡得很:“不必。”

他转身往水榭去,明素心噘嘴,似乎有些不满他这么不给明睿面子,但很快又笑起来,快步跟上,周慕深便又跟在她后面,明雪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影子交叠在一起,她被撇在后面,她果然是,多余的那个。

“走走走,别死乞白赖看着,你又不会作诗,瞎凑什么热闹?”明睿生怕她也跟过去,推着她往后宅走,“瞅瞅你这脚,一瘸一拐的,尽给我丢脸!”

明雪霁低眼:“我又不跟父亲要药,父亲何必怕。”

若是三年之前,她还不敢这么跟明睿说话,这三年里艰难困苦,唯一的长进,大约是彻底对明睿死了心。

刚到乡下时她曾偷偷给明睿捎信求助,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亲生父女,明睿应该不至于眼睁睁看她饿死冻死。可明睿一次都不曾回应。最后一次求助,是她小产之后,没钱抓药调养,淋淋漓漓一直下红,她托进城的邻居给明睿捎信,并没有要钱,只是想求几服药,连这个,明睿都没给。

从那时起,在她心里,就没了父亲。眼前这个男人,是赵姨娘的丈夫,明素心的爹,跟她,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明睿怔了下,待回过了味儿,勃然大怒:“放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他从不曾见过这个老实巴交的女儿如此不恭顺,恼怒之下抬手就要打耳光,明雪霁偏头躲过,明孟元急急赶来:“父亲不可!”

明睿顿了顿,明孟元赶到近前,低声提醒:“姐夫还在,家里还有客人。”

若是当着外人的面打了她,就是打计延宗的脸。明睿悻悻停手:“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姐,”明孟元上前扶着明雪霁,低声劝解,“最近家里事情多,父亲忙得心烦,你别惹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