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看了他一眼:可林佩鸾日后留在邺京,难免会再兴风云。
林荆璞一顿,你想杀她?
朕是不明白,她为何要替北境卖命。按理说,她的自由和青春全耗在了北境,她家破人亡,也有‌足够的理由恨阿哲布。魏绎一顿,在他耳边低笑:至于杀不杀,何时杀,朕大可卖你一个人情,由你说了算。
林荆璞神色不明,沉声道:别忘了,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个公主。
魏绎听着,随手折了一枝路边野月季,侧目打量林荆璞,低声嘲弄:你们的富贵命,朕不懂。
林荆璞:皇家之子无须耕作苦读便享尽了世间荣华,所以生来也是为黎民社稷而活的。是大殷抛弃了她,耗净了她的自由和青春,十五年的光阴断了她的念想,北境成了她真正的家园。林佩鸾的心性已不似以前,却更胜以前,比起袒护她的子民,家仇又算得‌了什么。不拘泥于一家爱恨,而着眼于天下万民,这便是真正的公主。
他似乎还有‌话未说完,心中发沉,便又目眺远方。
魏绎皱眉,问:林荆璞,那你算是真正的皇子吗?
林荆璞扭头与他四目相对,似是笑了笑,有‌意直言:我与林佩鸾乃是同胞姊弟,我与她的心性,大抵相近吧。
魏绎面上浅笑,目色却是一深,掌心的花瓣都不觉被他揉碎了。指尖残留着几‌滴花汁,魏绎不喜这味道,便霸道地全揩到了林荆璞的身上。
初阳升起,浓雾散开。
林荆璞望见这前路漫漫,忽淡淡问:这位皇上,你早朝还上吗?
魏绎偏头,现出脖上的咬痕:玩都玩不够,朕哪还能惦记着上早朝啊。
林荆璞喉结微动,指甲若有若无划擦他的脖颈,勾笑道:收收心罢,回去以后,还有‌的玩呢。
第40章投壶这话有歧义,朕可不做负心郎。
昨夜邺京下了场瓢泼大雨,清晨又起了阵凉风,平添了几分秋意。
可敦,今一早申氏商行的人到咱们养马所,将现有的黄骠马全部都提走了。
林佩鸾坐在梳妆台前,失手用梳子扯断了几根发丝:全部?
共两千七百一十二‌匹,还有八十九匹马驹,申氏商行的人说是与布和将军商量过的,钱货得两清,我们也不敢拦,便急着来跟可敦通报一声。
林佩鸾抿着薄唇,拧眉看向一旁的布和。
布和一慌:可敦,我并未与那申玉和松过口,只说好了明日去野郊交第二‌批货,不知他们如何找到
申玉和,申玉和林佩鸾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细眉松动,见外头的秋色杂着三‌分煞人的暑气,愈发不安。
梳子掉到了地上,她闷哼一声:这么巧,只差了一个字。
她抓着手腕上‌的玛瑙珠串,不由忆起当年名震天下的申屠一族。
申屠一族一半都是生意人,读书人少,在朝堂中并不算十分得势,可却是能直达天听的皇商,赀巨程罗,半个邺京中几乎都是他们申屠家的营生。
大殷灭亡,申屠氏随之一败如水。可他们手中有的是钱,想要在乱世中隐姓埋名‌寻条活路出来,比其他家族要容易许多。
她依稀记得,申屠家这一辈中,也有个名叫玉和的。
布和皱眉,不懂她话里‌的含义,弯腰去将那牛角梳拾起,双手递到她面前:可敦
林佩鸾余光一瞪,一袖将那梳子打飞,霎时在布和的脸皮上刮出了几道殷红的痕。
关乎北境十年大计,我早叮嘱尔等行事务必谨慎当心!我问你,这家商户背后可还有别方势力?你们可有留心去一一查核!此人究竟如何找到养马所,又为何不事先与使团联系便取走了所有马匹!?
布和听得心惊胆战,立马折膝跪下,敛目道:申氏商行乃是燕鸿推荐作保的,想着时间紧迫,所以
林佩鸾声音极冷:邺京势力复杂,人心狡诈。燕鸿身为当朝丞相,不便明着帮我们。况且,他也不是输给过林荆璞么!
林荆璞总不至于再搅和此事他已成了大启的人质,何况他与魏绎已经不和!
林佩鸾眉心紧锁,指尖用力地要将手链掐碎。
布和望着她的面色,不敢大声出气,起身抱拳:可敦,我这就带人去申氏商行再查个明白!
慢着
林佩鸾扶额,倒抽了口冷气,维持着面上镇定说:当务之急,是查出他们将这么多马运往了何处!近三‌千匹马,散户一时买不了这么多,他们定已找好了下家!这些马是卖给散户以作长久之计的,决不能落入启朝朝廷的手中!
恰逢一月一次的禁军考核,今日皇家校场内鼓声轰鸣,禁军兵卫们摩拳擦掌,邵明龙与兵部要员皆到场亲阅。
魏绎背弓束发,一身暗红色的戎装,在马背上‌威风凛凛,也赶着到校场来凑热闹。
考核还未开始,邵明龙立即上前迎驾:臣拜见皇上‌
魏绎迎着校场上的大风,皱着眉头:邵尚书无须多礼,朕这几日心中不大爽快,故而想出来散散心。不必顾忌朕在此,该如何便如何。
邵明龙应声,恭请他入了上‌座观摩。
禁军的考核与普通陆兵不同,历来只有疾跑、剑戟、空搏、箭术、兵阵、泥伏这几项,自常岳当上‌禁军统领这半年来,于暗中整顿禁军,风貌已较之前大有不同,邵明龙也看在眼里。
比试完毕,魏绎颇为满意,又按例给在每项考核中拔得头筹的军官发下赏赐。
朕有一物,也要赏给邵尚书。魏绎扺掌而言,心情看似已开阔了许多。
邵明龙忙起身跪下:臣无功,不应受赏。
魏绎翘腿,靴子亮得能照见他的脸:嗐,邵尚书这些年勤勉尽责,守着大启安定。且不说先前马场一案,邵尚书是护驾之头等功臣,朕的命都是尚书救回来的,如今,这禁军又被调|教得如此之好,朕甚是宽慰。要赏,要赏的
邵明龙见他兴致大好,也不好推脱。
魏绎给常岳使了个眼色,常岳一声令下,便命一队禁军从校场绕后。
不久,那些禁军便浩浩汤汤驱赶来上千匹黄骠马。
邵明龙扭头一惊,眉头便紧了:皇上‌,这是
魏绎笑着:朕一直知道,邵尚书是世间少有的能将,天策与逐鹿也都是好兵,但苦于蓟州连年灾乱,没有好马可驱。
敢问皇上‌,这么多马,是从何而来?邵明龙跪着不敢起身。
魏绎接过一盅茶,呷了一口:黄骠马只产于北境,中原养不出这么好的马。朕是拿私房钱向北境使团买的。
校场上的兵部官员皆为之一震,耳边的马蹄如雷声灌耳,踏得人心惶惶。
gu903();邵明龙也愣了半晌,抬头在嘈杂声中无奈低呵:皇上‌,此举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