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攻玉 萧寒城 2325 字 2023-08-29

gu903();临夜,星光黯淡,唯圆月一轮。林荆璞稳步登上了西北边的皇宫城墙,此处的禁军皆已被调离,数百米之内无人把守。

谢裳裳正在城墙上等他。

她摘下帷帽,岁月苍老红颜,抹不走她的书香傲骨,她扭头望着林荆璞,眼底徒生了一丝悲凉,却和蔼笑着:阿璞,你瘦了。

林荆璞一拜:让夫人操心了。

谢裳裳凭眺远方,飞鹭穿梭于黑白交接的层云中穿梭,风渐起,两人的宽袖飞舞,都兜不住邺京城变幻的风云。

阿璞,此番我来邺京既是答应要帮你,也是你亚父想劝你一同回去。谢裳裳顿了顿,疼惜地握住了他的手背:但去留,全凭你意。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1]林荆璞迎风而念,又稳声道:邺京是我旧乡,脚下便是故园。

故园风景旧,迢迢祭亡人。

谢裳裳望着满城京华的灯火,忽起了诗兴,凭栏而笑:你亚父是忧心皇裔安危,怕你在邺京受屈辱、丢性命。可你是天命之子,为天下苍生入虎狼窝中斡旋,是你之职责,你若是吃不得这份苦,用万千人堆砌堡垒保你的性命,苟活于世又有何用?虽说要复国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群狼环伺,方见英雄本色。阿璞,你长大了。

林荆璞没看城墙下的黎民万家,而是眺望着西北无际的天,他眉间蹙起了浓墨重彩的愁绪,反而衬得他清秀的五官如玉雕琢。

这七年来中原战乱式微,北方势力便趁机崛起,南方三郡又趁着殷亡之际自立为王,燕鸿在邺京把持启帝作威,我们则遁于暗无天日,无处可依。这天下已快沦为人人皆可瓜分而食之物,天命在这世道中真算不得什么。

谢裳裳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欣慰道:阿璞,你站得高,便看得远。最怕的是困囿于暗处,心也沉寂死去了。

林荆璞温柔笑了,将她的披风往上提了提,问:夫人近来可有新诗?

谢裳裳便从袖中拿出两本诗稿,递给了他: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写的,都是你没读过的诗。诗以排忧,以怡情,闲来无事,可以翻翻。此番离京后,不知何时能再见到阿璞,这份诗稿权当是我留在你身边的念想了。

谢裳裳早备好了临别之礼。她虽是受了伍修贤的嘱托来劝他离京的,可她料定了林荆璞不会走。

她离开前来见他一面,也是为了砥砺于他。

林荆璞去接了过那两本诗稿,眼底忽有些湿热,可风一吹就干了,他面上还是笑着的。

他翻了翻诗稿,一开口,嗓子便有些哑了:怎么是两本一样的?

谢裳裳笑:一本是给你的,另一本是我待在邺京这几日刚抄录好的,你都拿去,有机会便将那本赠予启朝的那个女官。

商珠?林荆璞故意与她嗔怪:夫人慈悲心肠,原来不只疼我一个的。

谢裳裳:我与她一面之缘,连话都不曾说上一句,我自是最疼你的。我只念她是个豪杰,无关男女,她做了我年轻时想做却没做成的事,心中也实在钦佩于她。此趟你算的一盘好棋,拿我的名义坑害了人家一把,总得赔礼道歉不是?

林荆璞笑着说:夫人是长辈,赔礼道歉就不必。你肯给她这手稿,她便已十分感激涕零了。

谢裳裳道他是在吹捧自己,轻摇摇头:我身退文坛十多年,早已不刊刻新诗了,诗名早不如前。她年纪轻,又身居着高位,哪会在意区区一本手稿赠礼。

林荆璞将诗稿收好,道:非也。你那日初到邺京,大肆宣扬要为女子开课授业。商珠是什么人,她一女子能做到中书省侍郎之位,心思活络更甚常人,她明知自己去树滋堂十有八|九会给燕鸿惹麻烦,可是为何她还会去?

谢裳裳不解:难不成,这也是在你的算计之中?

林荆璞背手一笑:说来,这还是魏绎告诉我的。商珠不是韦州人,但她原本的表字,唤作裳裳。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诗经·小雅·采薇》,思乡之诗。

文中没有标注出处的诗都是作者瞎几把写的,文笔很烂,大家假装这是一句好诗就可以了_(:з」∠)_

第23章贱命有人扒光了他身上的帝袍,要将他狠狠拽下御座。

侍郎府坐落的地段不算好,临近京郊,统共才两间小院,从外头看着像是间寻常小户。青苔爬墙,院中腊梅败了,唯独竹枝的青色从浓雾中透出点春色来。

商珠身着一袭鹅黄如意裙,正闭目倚在庭院中养神。

她额角的伤已痊愈了,不过离疤痕淡去还得一些时日,她没刻意遮掩伤痕,还是按日到中书省衙门办公。只是风头未过,她不便在邺京各处走动,白白多出了许多闲暇时光。

大人,谢先生今早已离京了。

一名随侍低声道,又呈上一本诗稿:方才外头有个人递进来的这本东西,那人像是个聋子,问他也不报上名姓,古怪得很。

商珠寂然,瞥见上面的字,眸子忽又亮了,立即取过,如获珍宝:是谢先生的手笔。

谢裳裳此次害惨了大人,差点要将大人这些年在朝中的前功尽弃。

商珠垂眸,生怕竹叶上的露水打湿了纸张,捧着诗稿要进屋去读:你不知,她是我初心。若非是她的诗,这一路艰难险阻,我势必挺不过来。

她在案前点了灯,抱着条兔绒毯,正要翻阅新诗,只听得外头又报:大人,燕相到了。

商珠随即放下诗稿,起身前往前厅去迎接,下官拜见燕相。

燕鸿正襟坐下,肃面颔首:私下里还是称师生吧。

是,老师。商珠亲手给他奉上了茶。

燕鸿接茶,看了眼她的额,问:伤可好些了?

本就是小伤,没妨碍的。商珠恭敬跪下,敛目道:学生此次给老师添了麻烦,坏了老师的事,还未曾请罪,学生该罚。

燕鸿打量她这间前厅,还比不上寻常官宦的一间厢房大,微微沉气:起来吧。罚了你,今年博学科还得照常举办,现下考生都已陆续入京了。

商珠欲再言,燕鸿抬手止住了她,话间也并无责怪她的意思:此局林荆璞在暗,我在明。从造势女子学院起,便都是由他先挑起的,致使吾等招招被动,你我皆成了他手中玩弄之棋。而他既要布局,自是算好了每一处要害。

商珠抿唇,直挺挺地起身,听见外头又落雨了。

燕鸿呷了口茶水,又稳声说:当年也是为师的疏忽,以为杀了林鸣璋那位深得民心的贤太子,殷朝诸人就再掀不起天。不想过了这短短七年,中原余孽之势尚颓,可林荆璞的气候已成,他有心性有手段,还能忍辱负重甘居敌朝檐下,绝非是宵小之辈。他比起当年的林鸣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珠欲宽慰道:殷朝覆灭时,他们倾举国之力才保下的林荆璞。他当年尚幼,这些年由伍修贤一手调养大,老师哪能预料到这许多?

燕鸿起身步入闲庭,望着屋檐雨滴,积水成洼,喉间霎时生冷:这些年为师的心血都倾注于改制世家之弊中,最疏忽的并非是林荆璞,哪怕是要提防他,还是要杀他,都算不得什么一等一的难事。

老师

最疏忽的,还是自家天子。燕鸿嘲弄之中带着丝鄙夷的欣慰,神色尤其复杂,又问她:你觉得,咱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商珠思索道:看似年少昏聩,实则

她噤口,不敢贸然往下说。

燕鸿便接上她的话:所幸启朝是新朝,先帝不懂帝王心术,又走得匆忙,没为他在朝中铺好路。可皇上先前培植宦官之势时克制冷静,内府一败,他便能立刻跟着诸人去叼一口肥肉。何况在林荆璞入京半年前,廊春坊对面的那家女子学社便已开着了,又哪只是林荆璞一人的筹谋。

他怎会不知魏绎这些年在朝堂上得过且过,心里揣得又是什么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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