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天的心揪起来。
已经多长时间了,小王子何时攻城?
柳归舟抿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很可能是在年后。
这么说,大同的军备现在还算充足?崔瀚问。
谁知道柳归舟却摇摇头。
大同先是失守,被北元掳掠过一次。
柳断听到父亲的话,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北元人不缺马,他们缺粮草。
大同重镇,为了抵抗小王子和偶尔出现的女贞,特意培养出了一批骑兵。这些骑兵乘的马,也都是中原或塞外的良驹。
寻常战争,马既可以作战,又可以担负起运送的任务,是首要掠夺资源。有时军队甚至会为了马而放弃不容易携带的武器。
可北元祖上本就是游牧民族,他们能获得、驯服更多更好的马。
大同城中令他们垂涎的只有百姓和守城军屯起来,准备过冬的食物和衣服。
后来庆王收复大同,顾帆重新回来防守。
没过多久,小王子就切断了粮草供给的路。
也就是说,现在大同城内的粮食很可能已经告急了,只是正值秋天,还有些野菜可以采摘果腹。
那柳先生为何会说年后小王子才会攻城?
震慑。
按常理,围城弹尽粮绝后,另一方就应该准备攻城,趁着对方的援军还没赶来,斩草除根。
可柳归舟想起当年,直觉告诉他,小王子不只是想要攻下大同城。
驻守大同城的是大明的战神,庆王朱敬守。若小王子能围困住朱敬守,他也不会害怕其他歪瓜裂枣带来的所谓援军。
同时,正因为朱敬守王爷的身份,如果小王子胜了,对大明将会是极大的侮辱,而且会严重动摇大明百信对朝廷的信心。
最杀人诛心的方法,不是杀死朱敬守,而是困死大同,把百姓和守城军活活饿死在城中。恐惧与绝望会迅速席卷大同周边的城池,到那时,攻陷京师只是时间问题。
沐青天手指用力攥住衣服。
得找一条新的路。
好,在下再多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山间小路可走。
没过几天,有个姓范的商人主动找上门来,想跟柳归舟谈生意。
范员外是当地的药材商,平常运了不少药材去大同。
而如今,小王子断路,他的药材积压,已经亏损了几百两银子。
沐青天将信将疑,问:那你找我们也没用。
范员外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讨好地笑道:我听闻小兄弟也是做生意的,有自己的车队。
咱们一起走,人多力量大嘛,哈哈,你说是不是
范员外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可疑,一会儿说想赶紧把药材送出去止住亏空,一会儿又说只要沐青天肯带上他,他会拿出两成的利润作为答谢。
沐青天手指点点桌子,对范员外说:这事我还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好,好。范员外重新戴上皮帽,畏畏缩缩退出门。
柳断扶着柳归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坐在沐青天旁边。
此人不可信。柳归舟断言道。
沐兄小心有诈。柳断也附和。
沐青天还在有规律地点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崔瀚回来,我再去探探这个范员外的虚实。
崔瀚听了范员外说的话之后,跟柳归舟和柳断的想法一致。
他肯定有问题,大人,咱们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四人齐聚一堂,崔瀚又打听到大同的仓库被小王子烧掉了一个,急得根本坐不住。
沐青天轻轻拽住崔瀚的衣摆,把人扽回凳子上。
你们觉得他是什么身份?
北元奸细。三个人异口同声道,而后又同时陷入沉默。
你难道是想,顺藤摸瓜?柳归舟不确定地问。
沐青天点点头。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引起了永平城内其他势力的关注。
如果范员外真的为小王子效命,何不将计就计,利用他去打探小王子和大同的消息呢?
太危险了。崔瀚不赞同。
沐青天叹了口气,说。
都走到这里,还说什么危不危险的。
你说的有理。最先松口的是柳归舟。
四个人合计了一下,兵分两路,一边由沐青天继续和范员外谈,稳住他;另一边由崔瀚带着柳断,调查范员外的行动,以及他身边的人。
范员外听说沐青天愿意跟他合并,共同运送药材去大同,看起来非常高兴,直接奉沐青天为座上宾,请他在自己府中小住几日,商讨细节。
沐青天时刻警惕着,所有饭菜都用袖中藏着的银针先试过才动筷。
奇怪的是,范员外似乎并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柳断发现,每天范员外都会去永平城内的一家酒楼,时间不固定。
崔瀚乔装打扮,装成是要住店的客人,问掌柜的还有没有空房。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客满了。掌柜的不好意思笑笑。
满了?崔瀚不解,我看楼上没人啊。
客官您有所不知,楼上在几天前被城中的范老爷包下来了。
哦崔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范老爷的亲戚来了吗?
说到这里,掌柜的似乎在忌惮什么。
可能是亲戚吧,但是一个个都遮着脸,说话声音也怪怪的。
那你还敢让他们住进来?
掌柜的嘿嘿一笑。
现在世道不太平,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崔瀚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亡命之徒,给了他一点碎银子,权当打听消息的辛苦费。
遮住样貌,口音奇怪,很有可能就是北元人。崔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柳归舟,并派了车队的下人去范府告知沐青天。
事情都商量得差不多,沐青天也该回自己的宅子。范员外没有阻拦,又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拿出自己珍藏许多年的纯酿,想跟沐青天再客套客套。
沐青天害怕酒里有东西,所以一口没动。范员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喝,一副借酒消愁的样子。
范员外对北元人是怎么看的?
沐青天端起酒杯放在唇边,抬眼观察着范员外的表情。
畜牲,都是畜牲!范员外喝醉了,把酒杯狠狠往桌上一砸。
沐青天收回视线。
奇怪,范员外的表现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很恨北元人。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
月上树梢,沐青天以不胜酒力为由,叫侍女进来收拾桌子上的饭菜。
侍女还想把自家老爷拖回房间去,奈何范老爷撒酒疯,嘟嘟囔囔的抱着桌子腿不放手。
沐青天垂下眼皮说:无事,在下与范老爷将就一晚。
侍女见客人都这么说了,连连道谢。她们搬来被子褥子盖在范老爷身上,又帮沐青天铺好了床。
沐青天躺上去,手规规矩矩放在胸前,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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