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浮起,催促着初夏去做点什么。几息后,她败给了心中念想,阖上了书,慵懒唤了声,“吟月,我们出门逛逛。”
吟月瞧着天气不错,便没劝阻,上前扶起她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初夏已经换了身衣衫。内里是一袭纯白的沙罗长裙,裹胸样式,纤长的脖颈儿和骨骼分明的锁骨显露于外,肌肤冷白莹润迷人眼。外衫仍是绣了樱花的云眠纱,桃红添艳,随着她的脚步,荡出一层层如云似雾的涟漪。
走出院落,恰逢吟雪从厨房回来。
初夏垂眸,目光在她手中的食篮上停了停,须臾之后,扬起,轻声询问,“我说的那些都有吗?”
吟雪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有点喘,“除了樱桃毕罗没有,其余都有。”
稍顿,献宝似地补充,“我还拿了两件小姐爱吃的透花糍,一件豆沙馅,一件是樱花馅。”
初夏微弯着眉眼,“很好。”
吟月踩着话尾问她,“小姐想去哪儿逛?”
初夏望向西苑方向,目光温柔,“想去瞧瞧那只狼崽子在做什么。”
吟月二人怔在当场。回过神后,忍了多时的吟月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小姐为何突然对那只狼崽子这般好?”好到她这个同小姐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吃味了,回顾过去,她并不曾这般。
吟雪附和,“确实好得过分,染上风寒前不是这样的。”
初夏听着,心湖荡出了一圈一圈波纹,不断地,渐渐幽远。似悲戚,又糅了莫名地羞涩与欢喜。
他爱她,她亦心悦于他。
至今她还记得临别时那一吻,唇齿纠缠,炙热绵长。即使一人一缕魂魄,仍未能阻碍。那一天,她以为一切都将终结,她和他注定要带着遗憾逝去。不料神明护佑有幸重来一世,她怎么样都要好好护着他爱他。哪怕倾尽所有,前路一片纷杂泥泞。可这些,并不能对其他人说道,只能现编了个理由,
“昏迷那阵梦见神仙,他同我说延礼以后会是惊世的大人物。因此我决定对他好些,日后背靠大树好乘凉,连带着你们三人都能扶摇直上九重宫阙。”
“噗嗤.....”吟雪禁不住笑出声来,“那吟雪先谢谢小姐了。”
吟月也乐乐呵呵地跟着闹,“九重宫阙我就不想去了,如果狼崽子以后真成了惊世的大人物,小姐你让他送奴婢几套宅子,下半辈子躺着收租。”
初夏听完,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似埋汰,“你个财迷。”
“小姐你别打岔,只说行不行?”
“行,怎地不行?”
一路说笑,朝着西苑而去。
初家三个少爷的宅院都搁西苑。都是爱闹的主儿,别的可以精简些,活动的地儿必须宽敞。西苑占地广又背靠西山,最合适不过的地儿。内里书屋,马场,练功场,武器房......应有尽有,也正因为如此,喧闹是常态。
每日唯有晨早能安静几个时辰,这还是因为家中两位将军下了死命令,初家孩儿定要读书。逢月末两位将军回府,挨个揪出来出题考核,达不到要求的,会面临像新兵一般的操练。这么来过几回,小辈们怕了,都是牟足了劲儿读书。有些个平时不着调,月尾时也会发奋啃书,亮灯到深夜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眼下,还是月中,虽都搁学堂坐着,但有些个明显心不在焉神游万里。初夏透过半开的窗扇往里面瞧了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之后,眼波流动,融入了一人的身影。
年轻瘦削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衣,乌黑的发丝未束自然地垂落后。约莫是答应了她,这会儿他端坐于书案前很是专注,一派清隽矜高。坐在一众世家公子之中,也似珠玉明亮,任谁也挡不住。
某一刻,他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投向窗外。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团温柔中,下一瞬,黑眸似夜星闪烁。再然后,他不管不顾地起身,阔步冲向她。速度极快,先生与学堂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出了课堂,声浪因此迭起。
“延礼......”
“我说什么来着,这头狼崽子安静不了多久。”
“初三,怎么还坐着,去逮呀。”
“你怎么不拦,初八!”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是初几?”
“月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就此远去,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安静。”
而后提着戒尺走下讲台,追着延礼出了学堂。
彼时初夏已经退离窗边,迎向朝着自己而来的延礼,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清冷半融,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破出。
第6章
延礼本就敏感过常人,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初夏的欢喜,黑眸越发的亮了,速度也更快了。只用了片刻,他便立于初夏面前,并未言语,可眼中喜色浓密,一寸寸映入初夏眼底无从遁形,也再容纳不了其他。
只是眼下......
初夏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追着他出来的老先生身上,边走边说,“初夏见过先生。今日突然前来扰了先生教学,还望先生多多包涵。”
少女灵秀明媚,又知礼懂礼。几句话下来,老先生的火气便散了大半,他回说,“小姐严重了,偶尔一两次并不妨事。”
事实上,他于王府教学已近十年,从未见过初小姐这般。十年一次,若是计较,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不过这话仅适用于初夏,狼崽子还是得收拾。
心念浮起时,手中的戒尺已经抡向延礼,训斥自然也少不了,“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你把老师置于何处?尊师重道四个字还没刻进脑子里?课后,抄写‘尊师重道’百遍,明日晨早交予我。”
“你可听明白了?”
这一尺老先生用了七成力道,尺面抽到延礼的手臂时撞出啪嗒一声响。初夏不禁抽了抽嘴角,他日老先生要是知道自己拿戒尺抽打了未来玄钺之主,不知道是何感想。为了防止他做出更多,初夏代延礼应了下来,并且找了个由头将其带走。远离学堂,找了个清幽的凉亭坐下,吟月和吟雪于台阶下候着。多少年来,两个人久违独处。
初夏素手轻动,将点心和甜汤从篮筐中拿了出来,低垂的眼睫掩住了她眼中波动的情绪。抬头时,归于常态,温柔沉静,宛若月华淬过一般。期间,延礼一直盯着她瞧,似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康复了。前些时日她缠绵病榻,他见不着她的人也听不到她温柔清婉的说话声,一日比一日烦躁不安。直到他无法再负荷更多,失控冲到了她的院落外。
“看着我做什么?喝汤......”初夏不知延礼心头所想,兀自掀开了汤盅的碗盖,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动作间,汤水荡出涟漪,一缕缕揉合了乌梅和山楂香气的热烟缓慢晕开。
延礼这才挪开目光,右手贴向盅面,端起,大口喝了两口。吞咽时,眉头不自觉蹙起。他手上的动作顿住,凝眸望向初夏,目光乌沉沉地,一丝委屈糅在其中若隐若现。
初夏强忍着笑,佯装不知他在委屈什么,“怎么了?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