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然后转过身,看见偶人的手指间绕着几丝乌黑断发,模样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放轻些,像前几天一样,知道吗?卫渊说了一句,就再度浸入水中。

大活人都难免一时出错,更何况是无知无觉、只知听命行事的偶人,卫渊并没有怀疑。

偶人悄悄的把那几丝断发藏起来,用瓢舀起温泉水,仔细替卫渊冲去头发上的泡沫,再用茶籽油清洗第二遍。

两只手一点点捏着、按着那身玉白肌肤,许多过往的画面都在脑海中浮现。

他跟潇玄在一起渡过了三百多年,虽然在他万万年的生命中,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时光,却快活、疯狂,又荒唐。

遇到潇玄之前从未有过,离开潇玄之后也从未有过的,快活荒唐。

如同心甘情愿的沉溺于一场幻梦,根本就不愿意醒过来。

或者说他直到现在,也都还没有真正醒过来。

卫渊泡过温泉,散着一头潮湿的乌发,在虫鸣鸟叫的包围声中,在树木花影的摇曳中,踩着木屐去了鲤池。

他手里拿着一小包鱼食,斜倚在桥栏上,不时用指头拈一撮出来投喂。

这一池的锦鲤都是天界灵鱼,卫渊手里的鱼食也不同凡俗,是一颗颗仙灵之力凝成的透明颗粒。

每当投一撮下去,就见鲤池中的鱼头攒动,纷纷过来抢食。

卫渊见其中一尾全黑、身躯格外肥壮的鲤鱼,总是在那里想要靠着蛮力横冲直撞,却被身边的几尾鱼抱团排挤,每次都抢不到食,急得拍尾动鳍团团转。

忍不住扑噗笑出声来,索性将手中的小包鱼食尽数撒往那尾黑鲤鱼的方向,总算让它不必争抢,吃到了食。

青衣小帽的偶人站在卫渊身后,无声无息。

隐匿在这具偶人之下的苍梧,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勾。

紧接着卫渊又去逛了会儿花园,在葡萄架下坐着看了会子书,就到了中午。

他在那里看话本子消谴,却不知道有人一直站在他身边,默默的注视着他。

话本子看到最后几页,卫渊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只见星阑带着卫琅朝这边走过来。

原来每过七天真的能见到卫琅一面啊,并不是星阑在忽悠人。

公子,这些天你怎么样?卫琅显然情绪有些激动,见到卫渊就红了眼眶。

我很好。卫渊放下手里的话本子,起身抬手,不用担心,你可以看的到。

紧接着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道:刚好到了吃饭的时间,就在这里一起吧。

卫渊悠然的态度,终于让卫琅平静下来。

两个偶人很快抬出饭桌座椅,卫渊和卫琅面对面坐下,星阑这个人还是挺知趣的,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人,不知道是隐匿了身形还是真的注重别人隐私。

这几天,你在天界做什么?卫渊问卫琅。

他们让我继续修炼,这几天我见了不少仙神,九曜星君甚至还想要带我去征战魔界,似乎认定我将来一定能成为仙人。卫琅眉头轻皱,奇怪。

卫渊道:这便是了,这几天我捋了捋,星阑对你态度有异,并且以他和天帝的身份,轻易不会下界。

你应该是哪位星宿仙神的历劫转生,星阑此番下界就是为了寻你归位,因而才会认定你能成为仙人。而能让星阑和天帝同时下界寻找的仙神,只有那么有数的几位。

西王母,烛龙,五方帝,三清。

我离开天界万年,不知道这些仙神目前谁在位谁历劫,也只能揣测是他们其中一位。

卫琅有些尴尬道:王母不是女神仙吗?

卫渊笑出来:王母其实本是男子,只不过法相可男可女,世人讹传罢了。

隐匿于偶人中的苍梧不由心中暗叹,潇玄这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第60章六欲生

这里是天帝的地盘,而神仙的手段众多。

虽然明知道自己和卫琅的交谈瞒不得他人耳目,卫渊还是选择坦荡说出所思所想,总好过卫琅闭目塞听,不明形势。

卫琅与他朝夕相处几年,往往卫渊的一个眼神动作,就能心领神会,因而也毫无顾忌把这几天自己在仙界的经历说给卫渊听。

对了,难道你不想问问我,过去因何罪犯天条吗?

交谈中用过午饭,卫渊手里端着一个莲瓣形状的茶杯,在袅袅的热气中望向卫琅。

我不需要知道公子的曾经。卫琅想了一想,缓缓道,我只知道,公子若行善事,我便悯恤众生;公子若要杀人,我便放火执刀。

谁若伤害公子,我就要他的性命。

你是行善的神佛,我便做你的伽蓝。

你是为恶食人的白额山君,我便做你的伥鬼。

上至青云三十三重天,下至幽冥十八层地狱,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是善是恶,因何而罪,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卫渊听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摇头叹道:你啊

苍梧附身于偶人之上,听到卫琅所言,不由得错愕怔住片刻,继而心神摇动。

竟然向往不已。

卫琅低头喝茶,心中还有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在盘旋,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纵然真如尊主猜想,他是哪一个仙神转世,他也并不打算归位。

尊主身为凡人寿数不过百年,若是他继续活下去,而且活的那般长久,每一日过的必定都痛苦不堪。

他只想要利用这样的身份保护照看尊主,有朝一日待尊主寿尽归去,他必以身相殉。

七日一次的探望毕竟是探望,卫琅在卫渊这里坐了一个时辰,用了一顿饭,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星阑便再度现身,站在那里朝卫琅道:时间已经超过了,随我回去。

卫琅纵然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然而他此时初来乍到,身处于天帝的地盘,星阑的底牌和底线又都没摸清,明显还不是时候,于是站起身来:知道。

随之深深的看了卫渊一眼,便跟着星阑离开。

卫渊送走卫琅,让偶人收起满桌菜肴,又去拿了琴,也不焚香摆案,就放在膝头上以十指拨动。

他曾经独自在昆仑冰湖畔生活了几千年,养鱼养冰莲,练字绘画学琴习弈,博览群书,并不以无人陪伴为苦。

那时候甚至没有人会隔七日过来探望他一次。

或者说寂寞,其实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只要重新习惯就好。

苍梧闭上双眼,琴音袭袭袅袅在耳畔周身盘旋缭绕,温和若春风,清澈灵动若溪水跳跃,却绝对没有任何哀伤悲愁之意。

卫渊指端一曲终了,将七弦琴竖立放在一旁,伸手拍了拍葡萄架,又朝四周看了一看,笑道:听说常给植物放舒缓动听的音乐,就能花开更美、果实更甜,往后我每天都在这里给你们弹一曲,希望你们能争点气。

天界的动植物都富有灵性,卫渊话音刚落,只听得葡萄架上沙沙作响,一根碧绿藤蔓仿若动物触手般朝卫渊伸过来,又在距离卫渊半尺的地方停下。

紧接着上面开出一串细小的白色葡萄花,花落生出果实,最后在卫渊眼皮子底下结出一大嘟噜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卫渊伸出手,结着霜的一嘟噜紫葡萄便自动从梗部脱落,稳稳落入他的手掌中。

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嘴中,只觉得果香甜香四溢,汁水充沛,就连果皮都带着浅浅花香,一点儿酸涩感都没有,也没有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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