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姐姐不必等了(精修)...)(1 / 2)

烬欢 衔香 5450 字 2023-08-11

长公主虽是天潢贵胄,但一贯极有教养,性子也随和。

像失手打破杯子这样的事,她自八岁起便没再做过了。

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陆骥下意识地追了过去,扶起长公主的手仔细查看:“怎么了,平阳,没伤到手吧?”

“没伤到。”长公主心不在焉地摇头,眼睛却盯着裴时序,须臾,又缓缓收回来,挪到陆骥的脸上,一动不动的打量着。

剧烈的,尖锐的刺痛,长公主伸手抵着太阳穴揉了揉,陆骥见状赶紧扶着她坐下。

长公主嗯了一声,然比头疼更剧烈的是心口。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大夫来?”陆骥一手扶着长公主,扭头厉声呵斥身旁的仆妇,“热帕子,参汤,抹额,往常那些公主犯头疾时常用的东西,动作利落点,都拿过来!”

“是。”王嬷嬷赶紧去传大夫,其余几个仆妇都忙活了起来。

“老毛病了,没事的。”长公主按住陆骥的手,“用不着这么紧张。”

“你当年可是因头疾晕过的,大夫说过受不得刺激,我怎能不紧张。”

陆骥仍是不放心,话音刚落,忽然察觉到了一道冷冽的视线,浑身又一僵。

一转头,裴时序正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们,极其平静,平静的过了头,反倒显得有些冷。

原来,他这个爹,这么看重长公主。

可他们既然这般好,为何又非要将他阿娘拖下水?

长公主也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她揉揉眉心,看向裴时序:“别光忙我,快招呼客人坐下。”

陆骥直接打断:“你还病着,关心这些做什么,今晚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裴时序一听,便明白陆骥大约又后悔了。

也对,比起堂堂一国公主,他母亲一个小小的医女又算的了什么?

“不妨事。”长公主也拂开陆骥的手,让裴时序坐下,点着下颌,“刚刚话说到一半了,你是裴絮的儿子,那你父亲呢,又是谁?”

裴时序唇边的笑愈发的冷,只道:“我父亲也姓陆。”

长公主一怔,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哪个陆?”

“吴郡陆氏。”

裴时序不疾不徐,每一个字吐出的时候,长公主的脸色都白上一分。

“哦?和我们竟是本家?”

陆骥到底没忍心,截断了裴时序的话:“的确是,不过是个旁支。”

“旁支?”长公主莫名松了一口气。

“你忘了么,裴絮同母亲是同族的,她当年嫁的正是陆氏的旁支。”陆骥解释。

长公主抵着太阳穴揉了揉,依稀想的起一点:“好似是这么回事,太久远了,我都忘了。你们这一家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都是高大身材,深眉高鼻,先前那个陆文柏也是,你不说,我差点要想错了。”

想错什么,自然不必提。

陆骥眼皮一跳。

裴时序眼底的寒意也更甚,瞥了眼陆骥,顿觉讽刺。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退缩了。

难怪,他当年如此优柔寡断。

不过,裴时序倒是很乐意陪这个便宜爹演演戏。

由长公主自己一点点揭穿。

想必也很有趣。

于是裴时序并未立即拆穿,反而恭谨地顺着陆骥的话点了点头:“不过,我爹嫌弃我阿娘身份低,没多久便抛弃了我阿娘,我阿娘便带着我离开了。”

“抛弃了你们母子?”长公主一惊,“难怪,你跟了你阿娘姓,这杀千刀的,当真是个没心肝的。”

裴时序点着下颌,应了一声:“的确是。”

陆骥脸色微白,捏着茶杯抿了口茶。

“我记得,你阿娘温柔又细心,若是没她没日没夜的细心照料,大郎恐怕撑不了七年。后来,大郎去了,你阿娘一直哭着跟我说是她没照看好,在我房前连跪了三日,我当时哀痛至极,的确气她不轻。可后来想想,大郎身边又不止她一人,便是有错,也不止是她一人的错,不能因大郎依赖她,便将一切的事都推到她身上。且大郎当时已经好转,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发病……”长公主想起往事,仍是有些伤神,“说到底,还是大郎福薄,怪不得谁。你母亲现在如何了?有机会,我倒是想见她一面。”

“她不在了。”裴时序许久才开口。

长公主微微怔忡,又想,一别已经二十年,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换了几拨,生离死别,更是再寻常不过,于是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快十年了。”裴时序道。

“这么早?可……她若是去的这般早,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长公主凑近些,语气温柔,仿佛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是一国公主,按道理讲,他也的确算是她的子民。

长公主也是极喜欢孩子的,否则,也不会办了那么多年家塾,教养了这么多鲜活的小姑娘。

裴时序被注视着,微微侧过了头,声音难得没带戾气:“我被人收养了,正是阿吟的舅舅,青州林氏。我和阿吟很早便定了亲,今日若是没出事,原该是我们的婚期。”

“原来你同吟丫头这么早便认识!”长公主这一晚接触到的事情太多,一茬接一茬,她支着手臂,有些眼花缭乱,“等等,你们若是定了婚,吟丫头又怎会来上京,她又为何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因为她以为我不在了。”裴时序倒是淡定,“半年前,我上京预备向忠勇伯府提亲的时候遭人暗算,坠了崖,休养了数月方醒来,这一醒,便来找她了。”

“竟是如此……”长公主思忖道,“难怪,吟丫头刚来上京的时候眉眼间总是含着愁,也就是最近,她方好转一点,若是知道今日相看的人是你,她必定会十分欣喜。”

裴时序也是这么想的。

他刻意不告诉阿吟,也是存了一份给她惊喜的意思。

然不巧,这时,水云间的女使刚好来递了信。

长公主一听,微微皱了眉:“什么,吟丫头不舒服,今晚不来了?”

前来的女使以前正是立雪堂的,名唤春桃,春桃解释道:“回公主的话,江小娘子是这么说的,她特意叮嘱了我,让我代她向您赔罪。”

“无妨,我倒不是怪她。只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今日来的这一位是她的旧识,她若是见了必然会十分高兴,你再去一趟,将这位公子通传通传,你叫——”长公主因着头疾,记性有些差。

“裴时序。”

“对,裴时序。”长公主冲着春桃吩咐道,“你将这名字一说,想来吟丫头便会明白了。”

春桃虽摸不着头脑,还是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去,只是外面雪下的急,恐会慢一些。”

“不急。”长公主道,想了想又派人去前院书房走一趟,“胡妈,你去问问二郎今日忙不忙,若是不忙,让他也过来一趟。毕竟裴絮当年对他兄长照顾的颇为尽心,大郎不在了,他替他兄长看一看故人也是好的。”

被叫到的胡嬷嬷答应了一声,也趁着风雪出了门去。

下了雪,到底还是有些冷,长公主便吩咐人先温了酒来,同裴时序聊起这些年的事情来。

陆骥坐在一旁,心里极不是滋味,远远的站到了窗边,看着青瓦一点点被大雪吞没,满地皆白。

他闭了闭眼,又想起大郎走的那一日。

那也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长子,他如何能不疼?

但一切都是巧合,天意弄人,阴差阳错,他完全避不开……

***

前院

同一时刻,陆缙的确在书房。

前几日,他已经让人把裴时序被江氏所害的消息透露给父亲了。

奇怪的是,父亲却并无异动。

陆缙食指敲着桌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依父亲对裴絮母子的愧疚,他应当立刻发落江氏才对。

为何迟迟不动?

是时机未到,还是消息传递出了差错?

陆缙暂未想通,他原本想将此事交由父亲揭露的,没了尸骨,父亲无法将裴时序认祖归宗,母亲也不会知道。

如此一来,到时再许诺留江氏一命,让她不要把江晚吟替她圆房的事情说出去,便能把江晚吟摘的清清楚楚,于她名声无损。

可父亲按兵不动……这事便棘手了,只能交由他来拆穿。

而若是由他出面,这替圆房一事便无可避免暴露,江晚吟的名声势必还是要受到影响。

陆缙单臂支着,揉了揉眉心。

太阳穴正胀痛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搭了上去,替他揉着。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缙睁开眼,握住她指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江晚吟反问。

陆缙隐隐听出了火气,低笑一声,伸手将她的腰揽过来,坐到膝上:“往常叫你来你都不来,今日倒是主动。”

江晚吟被他打趣的耳尖微红,一低头,看见他书案上摊开的几张画像,眼神又一怔:“这是什么画像?”

陆缙发觉她眼神落在那张狐狸面具上,道:“是当日逃脱的几个红莲教教徒的搜捕画像。”

江晚吟自然知道,只是,当看到那狐面画像,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神似哥哥。

但这简直太过荒谬。

且不说哥哥已经死了。

便是活着,他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商户子罢了,最是安分守礼,他能和红莲教扯上什么关系?

一定是因为和哥哥的婚期到了,她胡思乱想了。

在陆缙面前想起哥哥,江晚吟顿时又心怀愧疚。

她扭过了头:“是么,那怎么还有喜帖?”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大红的刺金请帖,上面虽未书一字,却不难看出这是婚贴,只是被烧了大半。

这也是陆缙不明白的地方。

勾栏里重要的东西尽数被焚毁了,因着这请帖大约是用料较好的缘故,剩下的人赶到时,还剩了半个。

“应当是红莲教里某个人的婚贴吧。”陆缙道。

“这个人,倒是挺重情。”

江晚吟因着之前待嫁的事,也关注过一些,一眼便看出来这请帖是用了心的。

只是也没多想,这群人再有苦衷,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帮乱臣贼子罢了。

两人正说话间,后脚,门外隐约传来了江华容的声音。

江晚吟一愣,头垂了下去。

没多久,康平探着身进来:“公子,夫人来了,说是给您炖了补汤,还说老太太有话,要带给您。”

陆缙看了江晚吟一眼,顿时明白她今晚是为何来了。

“好,我出去一趟。”陆缙应了一声。

他正要起身时,江晚吟却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我不想你走。”

康平见状,连忙当做没看见,退了下去。

陆缙看了眼那扯住他的手:“别闹,祖母有话,我去去就回。”

“我没闹。”江晚吟却不肯放,抿了抿唇,“那汤……是人参鹿茸汤。”

“哦,是又如何,有何不妥?”陆缙抬了抬眼,故作不知。

“你明知故问!”江晚吟耳尖微微烫。

陆缙从喉间漫出一声笑:“知道了,我不喝,只打发一句。”

江晚吟却生不出半点笑意,因着婚期的事,她今日说不出的烦闷。

偏偏长姐又要给陆缙送这种汤,又要像那天晚上一样。

一次躲得过,两次,三次呢……这样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在陆缙转身时,江晚吟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不要去了,就今晚吧。”

陆缙脚步一顿,微微回头:“……什么?”

“我说,就今晚吧。”

江晚吟缓缓抬起头,眼睛却亮的惊人,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白天不是还怕?”陆缙问。

“免不了的。”江晚吟整个人完全靠上去,“总要有这一天的。今晚原有个相看,听闻那人到了,但我还是推了。”

陆缙听出了她的决心,眼睫垂覆,声音沉静:“真的想好了?我原是想选个不折损你名声的法子,但你若是今晚揭开,我母亲她们势必会知道相替的事,到时,你能接受旁人的眼光么?”

窗外,大雪纷飞,下雪的时候,天地间总是格外平静。

江晚吟心绪也平静许多,和陆缙在一起就是这样,让她格外安心,她点了头:“我不怕的,这些本就是我做过的,好的坏的,都该由我承受。”

陆缙微微停顿,此事,倒是他把她想简单了。

正在此时,外面,江华容大约是等急了,焦急的又问了一句。

江晚吟抿了抿唇,纤长的手指搭到了披风的系带上,往外一拉,厚重的白狐毛披风层层的坠了下来。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

陆缙这才发觉,江晚吟披风底下,不着寸衣。

周身的血瞬间烧了起来,他眼底一暗,从上到下,一寸寸扫视她全身,声音也沉的低哑:“……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江晚吟也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头脑发昏了,又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才做出了这么大胆的事。

或许是因为婚期,或许是因为阿娘,热血上头,总之,她下意识这么做了。

这会儿被陆缙的眼神一寸寸的掠过,被拂过之处皆泛起了淡淡的粉。

冷静下来,她顿时又觉得羞赧,双臂环抱着想挡住,却反被陆缙伸手拨开。

“说。”他沉着声音。

江晚吟脸颊烫的发红,她别开脸,声音弱下去:“没有人看见。”

说着,她便弯身,绕过去将坠落的披风捡起来。

这一幕却愈发刺激了陆缙,他盯着她的后背,眼底黑沉沉的,伸手一推,直接就着她弯身的资势将她推到了红木桌案前,另一手从她身前绕过去,捏住了她下颌,笑:“谁教你的?这么会勾人。”

江晚吟猛然被按住,她撑着手臂,回头轻轻地问:“你不喜欢吗?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你要是不喜欢便算了。”

乌发红唇,眼底纯净的一眼能看到底,偏偏身段夭娆至极。

谁会不喜欢呢?

一瞬间,热意迭起,陆缙冰凉的指从她的后颈往下,顺着她的脊骨往下滑,连手臂上的青筋都隆了起,直接欺身而进。

江晚吟仰头的那一瞬,刚好看见了被拂开的大红请帖。

不掺杂任何一丝杂色的正红,刺的她眼眶微疼。

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

今夜本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却在同另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度过。

放在半年前,这是江晚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但阴差阳错,也算圆满。

就这样吧,这场持续了快三月的荒唐,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以这样的方式,也算是替哥哥报了仇了。

窗外,雪愈发紧,风大雪急,雪粒子被狂风卷起,簌簌的抽打在窗户上,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却热气氤|氲,汗汽凝成了水滴,从白绵纸的窗户上往下滴,掩盖住粗重的喘|息。

康平原是在等着陆缙发话的,等了没一会儿,里面却传来了一声红木桌案被撞的移位时的刺啦声,他头一低,问也不必问了,赶紧退了出去。

江华容拎着补汤,她紧了紧灰鼠皮的披风,见康平出来,眉眼不悦:“怎的传个话传的如此久?我可以进了吧。”

她说着便要往里去,康平却伸出一臂拦住:“对不住夫人,公子今晚有客,说了不见旁人。”

“我是他夫人,又不是旁人。”江华容很自然,拂开他的手仍是要往里进。

康平却很坚决:“您也不行。”

江华容脸色一白:“郎君今日究竟有何事,便是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该看在祖母的份上。里面的人……是谁?”

康平只一句话:“这卑职便不知了。”

江华容有些气恼:“那郎君何时忙完?”

“卑职也不知。”康平仍是低头。

软硬皆无用,江华容心里焦躁不安,隔着长长的回廊看了眼那里面的灯火,不知为何,又有一股不安。

连日来睡的不好,她有些疲累,抿了抿唇:“好吧,那我等等他便是,等他忙完我再进去。”

康平没说什么,站在廊下,望了望漫天的风雪,只是想,这一晚,公子恐怕是不会出来了。

两刻钟后,风雪愈发的紧,江华容手已冻得微红,焦躁的又催了一遍康平:“你再去问问,汤快冷了。”

康平无奈,只得折了身,却探一探究竟。

然后靠近蓝绒布帘子,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转过去。”

康平又赶紧退了半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才出去,劝着江华容道:“公子尚未忙完,大约得很晚了,夫人还是回去吧。”

江华容心里格外不安,眼下,她只有抓住陆缙这根稻草才可能上岸。

于是她仍摇头:“无妨,我再等等。”

康平瞥了眼她冻的微紫的唇,直视前方,叹息了一声。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公子虽看起来冷淡了些,但因着自小便照顾生病的大郎君的缘故,其实骨子里并不是完全不近人情。

江氏若是一开始便坦白一切,看在她独守了两年空房的份上,公子即便休了她,也不会多加追究,她日后再嫁也好,不嫁也罢,两个人再没瓜葛便是。

只是江氏想保住身份,不但找了江晚吟来替圆房,又步步算计,才让公子发现了裴时序的事。

gu903();如今,她一步错,步步错,积攒到今日,所犯下的过错已是难以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