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说,我自然知道。”赵斐低着头:“父王是因为我而死的。四叔,你……你讨厌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瑞王满目骇然。
然后,他握住了赵斐的小手,掌中的小手冰凉。
太子当时遇害的过程他早听人说过了,虽然跟赵斐有关,但他只是个孩童,并不知道当时是怎样微妙而危险的绝境。
何况就算是跟随赵斐跟太子的那些内卫们,都没有意识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也超出预计:端王妃一个女子,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赵景藩不知道皇太孙竟如此自责。
事发后,仿佛只有他一个人陷入了痛苦的泥淖,那里掺杂着许多东西,痛苦,愤怒,绝望,悔恨。
他的所谓悔和恨,是后悔自己的大意跟离京,是痛恨自己的没有保护好太子。
赵斐的自责,是觉着他害死了太子。
而赵景藩的自责,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太子。
感觉到侄子跟自己相似的心境,赵景藩已经干涸了大半宿的眼泪突然间涌了出来。
“四叔,我……”小孩儿喃喃的。
瑞王不由分说将赵斐抱入怀中:“斐儿,不,跟你无关!”
赵景藩原本不愿意听任何人对自己的劝解,但是面对一个孩子,他不想要让赵斐陷入无边的悔恨之中。更不想让赵斐从现在起的记忆里,会一直都印着“害死父亲”这一标记。
正如他,从出生的时候他的母妃就亡故了,虽然没有人指名道姓,但他心里一直认定的是,正是因为他,他的母妃才会死去。
直到现在他仍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突然发现赵斐也跟他自己一样,把害死赵徵的原因揽在身上,赵景藩无法忍受。
“就是我,四叔,”赵斐哭着嚷道:“我知道皇爷爷,皇后娘娘,甚至母妃都是怪我的……四叔,我很难受,我想要父王……我不要他死……”
“斐儿……”赵景藩紧紧地抱着小孩儿,感觉赵斐的身体也很冷,而且在可怜地簌簌发抖。
他觉着自己抱住的不止是赵斐,还有当初的那个年幼无助的自己。
眼中蓄满了泪。
原本冷硬的高筑的心防突然间有崩塌之势。
良久,赵景藩在皇太孙的耳畔道:“斐儿,听四叔说,你父王不是你害死的。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这么做,是因为要保护斐儿,对于你父王来说,斐儿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这是世上所有父母都会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赵斐的,还是说给他自己的。
与此同时,无奇先前离开时候说的那番话突然又在耳畔响起。
赵景藩柔声说道:“而且,你父王其实并没有远去,他的在天之灵会一直地守护着斐儿。也许此刻,他就在看着四叔跟斐儿呢。”
“真的吗?”赵斐怔怔地问。
赵景藩微笑道:“四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见皇太孙的神情总算是不像是先前一样沮丧了,赵景藩摸摸他的头:“你从哪里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我原先在皇爷爷那里,李公公照看着我,”赵斐靠在他的怀中,瑞王的胸怀也像是太子一般的可靠而温暖,他的眼中还有没干的泪,心却不像是之前那样绝望跟黑暗了,“后来,平平去了。”
“平平……”赵景藩很意外:“你是说郝无奇?”
“是啊,就是她。”
“她、她去做什么?”
“她找我说话,”赵斐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儿,道:“平平说,四叔因为父王的事很伤心,平平说我是个大孩子了,不该让四叔操心,她让我……让我来安慰四叔。”
瑞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
皇太孙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本来我不想过来的,我害怕四叔也怪我……怕你会骂我,她就拉着我的手,跟我保证,说四叔绝不会生我的气,我,我才来了。”
瑞王的眼波闪烁,抿着唇,竟然无声。
此刻赵斐仰头看着瑞王,又问道:“四叔……你真的、不怪我吗?”
赵景藩定了定神,慢慢地展颜,他终于又会笑了:“四叔当然不怪你,没有人能够怪你,包括斐儿自己,还有……你父王的在天之灵,也绝不会容许斐儿这么想,你知道他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赵斐毕竟是个孩子,有些急切的问。
瑞王抬头看了看外头暗沉的夜色:“你父王最希望的,是斐儿……斐儿的喜乐平安,因为对他而言,他一直放不下的就是斐儿,他一直都想要让你好好的,太子他豁出性命都要保护斐儿,斐儿也不要辜负太子好不好?”
“好,”赵斐哑声回答,他流着眼泪将赵景藩紧紧地抱住了:“四叔!四叔!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瑞王赵景藩仿佛跟小时候那个孤零零的自己、始终把母妃之死归咎于自己的那个孩子,也终于达成了和解。
宫外,长街。
清晨绝早,路上的行人稀少。
马车之中,无奇给蔡流风这几句话说的心跳都要停了,已经不自觉地向后靠去,僵硬的后背紧紧地贴着车壁,要不是有车壁挡着,只怕要直接跌出去。
蔡流风本来很平静,几句说完,望着无奇微红的脸颊,越看越觉着可爱。
怦然心动,蔡流风端详着无奇的眉眼,见她不动不说,便生出一种想要一亲芳泽之意。
心念才生,舌尖在唇上轻轻润过,蔡流风唤道:“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