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哼一声笑,“他张渊自诩名门望族,竟也跟个尼姑做这等不入流的事,当真是仗着有温大人撑腰,胡作非为。”
温水水攥帕子抹了抹唇,轻笑道,“哥哥和周叔将这群人圈在万香庵里不敢带入京,只怕被张员外察觉,到时候被倒打一耙,难免得不偿失,民女前思后想,只能来求大人您,您向来公道,断不会容这样的事发生。”
崔琰当然不会容这种事发生,倒不是他当真公道,而是他跟张渊不和。
崔琰当年在国子监和张渊是同窗好友,两人当时互为知己,崔琰更放话说,整个西京,唯有张渊是最懂他的人,可惜最懂他的人却能亲手往他后背上捅刀,他们一同得中进士,一同入翰林,崔琰心高气傲,见着什么看不惯的都要跟张渊吐一吐。
那个时候朝局分派明显,一方以杨老为首的清流,另一方则更倚重林远虎的父亲及韩国公,杨老这个人在朝政大事上虽有决断,但私下里不拘小节,许多年轻小辈都对他敬重,他也喜欢跟这些小后生打交道,崔琰当时是想投奔杨老的,可不曾想,出了杨皇后那样的事,杨老被迫离开朝堂,清流尽数塌下,崔琰没地儿去,原本已经打算屈从,先去京官,随后再独劈一条路。
奈何他当时说了太多显贵的坏话,悉数被张渊拿去卖人情了,张渊融入了权贵圈,而他被人挤出了西京。
这过往恩怨一直是崔琰心口的一根刺,如今这样的好事送上门,他铁定是要告上去,让陛下看看,他张渊是个什么东西。
他思索再三,禁不住乐道,“真是那张夫人说,忠武侯的小妾怀孕是因着那万香庵?”
温水水晓得他话里含义,只装出羞涩模样,尴尬声道,“……是,是。”
崔琰吹了声口哨,笑得牙花子露一嘴,“这怎生好?堂堂忠武侯竟被人绿到头上了,这要不是被你们给逮着了,他还得给人养儿子。”
温水水默不作声。
周宴连忙道,“还请崔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这都是元空小师傅一手揪出来的,他是个不理俗世的人,但该他的功劳万万不能被我们贪了……”
“确实确实,”崔琰一口应下,随即又转眼过,叹气道,“要是皇后娘娘还在,元空大师也没可能去做和尚。”
周宴也应和,“元空小师傅能文能武,为人又温和,我们这些下人跟他说话,都不曾见他使主子威风。”
崔琰点点头,“二殿下和三殿下我瞧着就虚,元空大师倒是稳重,像了杨老爷,我是看着他更合适做储君,还得让陛下回心转意才行。”
他这是放亮了说,他更支持元空,以他现在所处的局势,他只能选择元空,萧笙祁有温家和林家,不需要他这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人,萧承勋更不行,母族差劲,全靠着陛下宠幸他母妃,这种宠爱岂能长久,新的宫妃很快就能将陛下引走,还是元空这样的好,杨家是被打入汴梁,但只要杨家不死,就能重新站起来,有杨落溪为引子,后面想重入朝堂相当容易。
他现在表露真心,以后如果元空登基,他就是股肱之臣,这个先机不占就是傻子。
温水水瞧点到位了,起身告辞道,“家中的茶馆还开着,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人,改日再找大人闲谈。”
崔琰也没空招待她,说了个好,只等着她离开,就要带人去万香庵拿人。
好事不容耽搁,道理温水水是懂得,她施施然踱出崔府。
——
要说崔琰是个实干派,前头温水水才跟他把事儿说清,才不过一个时辰,他府中就派出人前去万香庵,他本人也立即入了宫。
时至晌午,宫里下来一道御旨,直接将礼部员外郎张渊打入大牢,所有与万香庵有关联的人皆被以淫乱罪惩处。
礼部尚书也因着是张渊上司,被罚俸禄半年。
这种丑事一旦被公之于众,丢的就是当事人的脸,比如那些去过万香庵的夫人都会被人议论纷纷,其中就属林远虎的小妾最叫人津津乐道,林远虎的脸算是丢尽,整个大魏都知道他被带了绿帽子,他这个绿帽子永远也脱不下来,谁人都在背后嘲笑他。
那个小妾也自然没法活,于丑事爆出后的当晚就被人传出自缢了。
但发生的事总不可能当做没发生,林远虎成了笑柄,据说差点气晕过去。
听到这消息时,温水水正坐在院子里和两个丫鬟围着火炉吃古董羹,旁边的小炉上温着酒,温水水小小抿着酒,眼睛往天上看,正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她略有怅然道,“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叫元空入宫。”
“小姐操心过头,元空师傅是大功臣,陛下又不瞎,”从梅夹了块刚熟的羊肉放到她碗里。
温水水道也是,吃掉羊肉又喝一口酒,“我又盼着他回宫,现在又有一点后悔。”
元空的美名大江南北谁都知晓,前有他医治疫病,后有剿灭假尼姑庵,还顺带肃清朝堂,这样的功绩萧笙祁和萧承勋没有一件,他出尽了风头,那两个皇子也不是吃素的,必在暗中伺机找事。
她和元空的关系就更难往堂面上放,稍有不慎,前面所做下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从梅瞧她惆怅,找话跟她道,“小姐,今儿奴婢去绣香招给您买胭脂,您猜奴婢遇到谁了?”
温水水瞅她笑,“谁?”
“奴婢见到了萱小姐,”从梅耸耸眉毛,古灵精怪的跟她调笑,“萱小姐瞧着脸色很差,进绣香招挑了两只镯子,匆匆就走了。”
温水水酒喝的微醺,支着半边脸笑,“她亲舅舅丢这么大人,她这个外甥女也没脸出来见人,竟还有闲工夫出来买首饰,看来和韩家的亲事是真要提上来了。”
含烟给她披上披风,跟着调侃道,“可别说她了,小姐都还没出嫁,能轮到她吗?”
温水水眯着眸子浅浅勾唇,心想着被元空娶进门的场景,止不住就有些想见他。
恰时周宴进院子,站到她身侧道,“小小姐,元空小师傅进宫了。”
温水水心间一喜,跟从梅道,“快去备马车。”
从梅忙不迭跑开。
周宴瞧她醉了,担忧道,“大晚上的,就呆家中吧,等元空小师傅出宫了,小的去把他领回来。”
温水水摇头说不好,任含烟扶着她起来,她对周宴柔笑道,“周叔你去睡吧,我多带些人,没事的。”
周宴唉一声,“哪有姑娘家上赶着的,元空小师傅和您现在确实好,可男人有几个是好的,转头腻了您一个女孩儿如何好?他若是回宫了,陛下到时免不得要给他选妃,只怕他见着别的姑娘心不坚,您该让他主动,得叫他上赶着。”
温水水羞赧,“他说了不会。”
周宴略有无奈的退走。
温水水便进屋里,她问含烟,“我穿个什么衣裳过去?”
含烟观察着她,半晌道,“近来京里时兴绣金小夹袄,穿着暖和也不显笨重,要不然穿那个。”
温水水摇了摇头,摇晃着走到衣柜前,在里面左翻右翻,未几那件玄色宽袍被她拿在手里,她支吾声道,“我想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