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那两三个小宫娥自顾自地议论着,虽不指名道姓,可眼下明安殿唯有一个贱籍,自然谁都听得出来。
尤其是颜致远。
他在回自己房间时,将这几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心中,可面上却十分平静,不显露一丝情绪,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极为平稳。
他听见了那几人的暗讽,可却只当没听见一般。
及至绕过了通廊,整个人消失在拐角处后,那几个小宫娥才住了口,接着面面相觑,似是谁都未料到那颜致远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半晌后,都觉得无趣,便各自散了。
而颜致远进了房间后,先是将房门轻轻合上,接着在房内的桌子旁坐下。
他伸出一只手,缓缓将那放在桌面之上的白瓷杯捻起,接着握在掌心之中。
“你也退下。”
“你在此处候着不合适。”
“千月姐姐是陛下亲自挑了调了来殿下身边的。”
“一日是贱籍,终身为贱籍。”
“生生世世不得脱籍。”
这些话在颜致远的耳边一再地重复,对应的情景也一幕幕闪现。
他的眼底情绪愈发涌动,攥着杯子的手也愈发用力,及至最后,他指尖忽地用力。
“啪”地一声,那原本还紧握在掌心之中的杯子便被狠狠砸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碎片溅射四起。
贱籍。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
贱籍!
就因为这个身份,他便要失去一切。
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心底逐渐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浮现出来。
若是
若是能离开,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便能再也不受这身份的桎梏。
他分明已经看见希望了。
只要殿下她
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他的眼底有血丝逐渐浮现。
总有办法的。
他告诉自己。
要学会想办法!
另一边,寝殿内。
穆染看着在自己跟前落座的国夫人。
方才颜致远离去后没多久,千月便将国夫人迎了进来。
穆染自然第一句便是问对方今日求见所为何事,可国夫人却没马上回复,反而见了礼后先看了眼千月。
穆染立时明白过来,开口叫千月退下,又吩咐了将殿门关上,而后才重新看向对方。
“国夫人这回忽然求见,还要避着人,想必要说的事不一般。”
若只是平常的事,对方也没必要怕千月知晓。
国夫人眼见殿内再无旁人,才点了点头,接着缓缓开口,说了几句。
“”
穆染原本是没怎么上心的,她历来对旁人的事都没多少兴趣,且因着同国夫人没什么交集,自然也想不到对方来找到究竟会有怎样重要的事说。
可谁知听着听着,她的双眉逐渐蹙起,接着看向对方。
“国夫人的话当真?”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清冷,可言语之间却带了些质问。
“有些事玩笑不得,若是叫人知晓了,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国夫人的指尖缓缓收紧,揪住自己的裙裳,而后才道:“妾说的句句属实,实在不敢欺瞒殿下。”她说着望着长公主冷凝的面容,“殿下应当是早知晓了一些事,因而才这样冷静的吧。”
她这副先知的模样让穆染心中生了些不快。
“本宫知不知晓,同国夫人又有何关系?”她道,“你今日来应当也不是自己的意思,方才你说,自己是入宫面圣的,想必刚从紫宸殿出来,便来了本宫这里,而本宫同你唯有一面之缘,想来是陛下叫你来的,是也不是?”
国夫人未料到她竟一下什么都猜出来了,整个人不由地一怔。
“妾”
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解释什么,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长公主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从紫宸殿出来,也确实是奉了陛下旨意来明安殿的。
穆染见她这样,心中便明白几分。
“陛下如何同国夫人说的,怎的要你亲自来同本宫说这些?”
若是先前不知道便也罢了,可方才听了那几句后,穆染竟有些想知道穆宴是怎么跟对方说的了。
竟能让国夫人专程跑这样一趟,将那样的秘辛告知。
国夫人犹豫一瞬,是在想要不要将同陛下之间的对话如实告知,然而在她还在纠结的时候,长公主便又续了句:“国夫人若是不告知也罢,本宫大可以自己去找陛下问,届时陛下自然愿意告知本宫。”
国夫人一听便放弃了犹豫,将一切和盘托出。
穆染听完后,又仔细看了看国夫人的面容,结果发现对方的神情除了有些因为怕她主动去问穆宴的焦急外,竟没有一丝惊讶和不适,似是穆染同天子之间的关系,她丝毫都不觉得有问题。
半晌后,穆染才缓缓开口。
“国夫人既是陛下生母,不会觉着本宫同陛下之间如此关系,你不能接受吗?”
是了,方才国夫人最开始时说的便是这事。
她告诉穆染,今上确实不是皇嗣,也不是先太后的孩子,而是她的。
当初先帝登基后,先太后由太子妃顺理成章成了皇后,可却迟迟没有身孕。
旁的嫔妃都各自有了皇子公主,但先太后却肚子却始终没动静,且因着同先帝之间并非鹣鲽情深,先太后自然担忧自己的后位。
毕竟一个无法孕育皇嗣的皇后,于大魏而言便是最大的罪人。
恰好那时国夫人诊出了身孕。
因着素来有头三月不告知旁人,以免养不活的习俗,再加上国夫人同先太后乃亲姐妹,因此她便知将此事同先太后提了句。
这一提便让先太后上了心。
先太后那时便先做主将国夫人留在了长安殿中,接着同对方商议,将这个孩子给自己,当做皇嗣。
无论生下后是男是女,都是天子嫡系血脉。
如此先太后也好交代。
国夫人原是不同意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且这样做也有风险,可最后架不住先太后的哀求,再加上是自己亲姐姐,便只得点头。
而眼见她愿意,先太后便同先帝请了旨,让国夫人暂留宫中陪着自己,之后没过几日便对外宣称自己已有身孕。
皇后有孕,先帝自然高兴,因此当对方再次请旨让自己的妹妹留在宫中陪伴时,先帝几乎没考虑,便径直答应了。
于是那段时日,身怀有孕的国夫人便在长安殿中留了下来。
先太后做的滴水不漏。
回回尚药局的尚药奉御来诊脉,永远都是隔着布幔的,而那布幔之后的却是国夫人。那些原本开来给先太后的安胎药,自然也都是国夫人用了。
先太后还以胎象不稳为由,几乎谢绝了一切前来贺喜的宫嫔,还暂停了那段时日的晨省昏定,就连先帝要去看她,她都是尽量将人往外劝,为此很是提了些面容姣好的宫嫔去伺候先帝。
先帝多情,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安排,甚至心中很是受用,还夸赞了先太后贤良,不愧为中宫。
就这样,先太后瞒了很长一段时日。
可谎言总有被发现的时候。
而那个发现的人,便是如今的李太妃。
那时的李太妃还不是什么高位宫嫔,虽容貌姣好,可也不过得了陛下几日的新鲜,那几日过了后,便被抛诸脑后了。
于是她在知道先太后有了身孕后便想着去见见对方,尤其是发现对方提了不少宫嫔上去后。
而李太妃又有些心思。
她知道若是直接去定然会被拦下,因此便悄悄叫人打听到了皇后何时会从长安殿出去。
于是特意掐着时辰去,结果便撞见了恰好出来的国夫人。
那之后李太妃便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嫔,一路晋封。
旁人不知道,皆以为她是运气好,入了皇后的眼,可唯有先前的李太妃和如今的国夫人知道。晋封她是为了封住她的口,让她不要四处去说。
而先太后离世前交代的,让李太妃照顾穆宴,也只是做给旁人看的。
若不如此,便不能体现李太妃同先太后情同姐妹,穆宴登基后也不能以此唯由将李太妃留在东内,留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以免对方去了西内多言说出什么来。
穆染也是听了这些后才知道,为什么穆宴面上要那样善待李太妃,但本身又对李太妃充满了厌恶了。
她上回虽然知道了穆宴不是皇嗣,但旁的却什么都没多问。
眼下听国夫人这样说,才明白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国夫人在知道了她和穆宴之间的关系后竟会表现得这样平静。
“一切都是陛下的选择。”国夫人轻声道,“陛下终归是妾的孩子,妾初听得此事时确实惊愕,可转念一想,这些年妾都没有尽到一个身为母亲的责任,如今又岂有资格因为此事而随意置喙?只要陛下觉得高兴快乐就好。”
穆染闻言便看了她一眼。
“国夫人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楚明白。”
原本以为长公主会开口安慰一下身为天子母亲的她,可谁知对方说的话竟这样直白,一时间面色滞了滞。
穆染却没理会她这点尴尬,而是继续道:“能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这样决绝的心思,国夫人如今也确实没资格对本宫同陛下之间的事说什么。”
国夫人终于有些觉得面子过不去:“殿下”
“国夫人莫要不高兴。”穆染道,“本宫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罢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你把原本是你自己的孩子直接给了旁人,这便是你的问题。”
“这回你过来是陛下的意思,他想要做什么,你不说本宫也知道。”穆染说着起身,“天色也不早了,国夫人早先回府吧,本宫去趟紫宸殿。”
国夫人原本以为这回来要费上不少口舌才能完成陛下同她交代的事,可未料到自己不过说了这么一会儿,长公主甚至都没多问,便主动说要去紫宸殿了。
兀自犹疑半刻,最终也只能起身告退。
穆染便交代了句不要将今日之言告知旁人,接着才叫千月将国夫人送出。
而她自己,则叫人备了车,一路往紫宸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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