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咯噔,怎么会有两辆马车?
除了曹兰青还有谁?
此时,官道上玩耍的云雀和阿良阿善赶忙把睦儿抱了上来,小跑到我跟前。
我略微屈膝,凑到儿子跟前,手指把他脸上的羊绒围套拉下来,这小子两只脸蛋儿冻的有些发红,睫毛上落着小水珠,高兴得咿咿呀呀直叫,两只胳膊上下打。
“还想玩是不是?”
我亲了几口儿子,隔着小老虎暖帽,轻抚他的头:“咱们要治病啦,待会儿杜爷爷把那只臭虫虫从睦儿后背取出来,睦儿就再也不疼啦。”
睦儿仿佛听懂了般,扁着嘴假哭了两声,忽然小身子兴奋地扭动,口里发出“妈、妈…”,
我忙转身去看,瞧见胡马背着个大包袱,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激动地朝睦儿挥手。
原来,儿子叫的是胡马,我还一直以为他叫我呢。
我心里竟有些醋,忙从云雀怀里接过睦儿,抱着他急步行到门口,站到李昭跟前。
朝前看去,胡马翻身下马,他头上戴着灰鼠皮暖帽,原本白润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因他常年不骑马,被颠着了,一拐一拐地跑来。
紧跟在胡马身后的是大福子,他身上穿着极大的黑色披风,手里拿着绣春刀,面色倒如常,唇稍有些发紫,长身挺立在骏马跟前,与我四目相对间,唇角浮起抹难以察觉的笑,迅速低下头。
“陛下、陛下,哎呦。”
胡马跌了一跤,立马爬起,将背后的包袱解下,端着给李昭看。
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血臭味登时迎面扑来,包袱里是两个小红木雕花锦盒,十几包药材,还有一个玄色大酒罐,酒罐口子隔了好几张油纸,最后才用塞子塞紧,若没猜错,应该是新鲜胞衣。
我用手掌护在儿子面前,含泪给胡马福了一礼,哽咽道:“这一夜一上午,公公怕是一眼未合,实在劳累了。”
“哎呦,老奴当不起。”
胡马赶忙蹲下,将我虚扶起。
他此时气喘吁吁的,挤眉弄眼逗睦儿,随后噗通一声跪下,将那个酒罐抱在胸前,苦着脸,仰头看我,忽然啪地一声抽了自己一耳光,愧疚道:“老奴对不住夫人,昨儿夜里回京后,老奴胆大包天找到了您四姐姝姨娘,同她说了小木头的事,问她能不能……能不能催产。”
“啊?”
我心里一咯噔。
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气又感激,实在不好埋怨,只能嗔了句:“公公怎么能吓妾身的四姐呢,她如今怎样了。”
胡马抹了把热汗,抱着包袱站起来,笑道:“姝姨娘知道这事,也是惊得要命,听见咱们小木头要胞衣,不用老奴开口,她就立马支使孙大人去请大夫和稳婆来,菩萨保佑,姨娘喝下药立马胎动,今儿早上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孙大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笑得嘴都合不住。”
“那就好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若是因我的事害了四姐母子,那我真能恨死自己。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亲姐妹,这种时候义无反顾地帮我。
正要往屋里走,我忽然瞧见两个太监从马车上拖下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单薄素服,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蛋肿的老高,能清晰地看见鲜红的掌印,她太瘦了,便显得眼睛越发大,眼周发黑,像个活死人,是曹兰青。
还记得上次见她,真真惊艳了我,肤如凝脂,杏眼桃腮,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现在报应不爽,落得这般境地。
一看见她,我就想起儿子发高烧时哭嚎的可怜样儿,直恨得我牙痒痒。
我才不管她现在多可怜可悲,立马要要上前,打算狠狠打这贱人一顿泄愤,谁知立在我身侧的胡马偷偷用足尖踢了下我的脚后跟,我用余光瞧去,见胡马轻摇了下头,眼珠转向李昭。
我明白了。
胡马这是在告诉我,让我别出手,把曹兰青这贱婢留给李昭。
我心口憋着气,终究什么一个字都没说,生生将火气按捺下去,斜眼看向李昭,他目光发寒,冷冷地盯着曹氏。
忽然,我瞧见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个个头不高的微胖妇人,穿着金银线绣牡丹华服,发髻左右两侧各戴了支金凤钗,圆脸塌鼻,样貌清秀,眼角眉梢透着股厉害,居然是郑落云!她怎么会来!
我再次用余光看向李昭。
李昭眉头此时皱得紧,眼睛轻眯住,似乎在盘算细思什么。
此时,那两个太监架着曹氏,将她从马车那边往来拖,这女人病歪歪的,目光呆滞,任由旁人摆弄她,而郑贵妃面带无奈之色,疾步跟在曹氏后头。
“启禀陛下,毓秀宫曹才人带到。”
那两个太监将曹兰青架过来,逼曹氏跪在李昭面前。
曹氏仿佛已经认不得人了,又好像觉得阳光雪色刺眼,抬起胳膊,挡在眼前,她看着蓝天嘿然一笑,瘫坐在雪地里,痴痴地盯着雪中的枯草,手指卷着垂落的黑发,嘴里不知道在低声咕哝什么。
“兰青,你抬起头来。”
李昭居高临下地看着曹氏,声音依旧温和平稳,只不过多了几分寒意。
曹氏没搭理,甚至还笑了声。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除了勾结梁元下寒毒,你还做什么了。”
李昭垂眸,冷声问。
曹氏将头发扯进嘴里嚼,涎水立马从嘴角流出,滴到雪中,她身形晃动,仿佛真疯了般。
“好,真好。”
李昭莞尔浅笑:“没想到爱妃竟也是块硬骨头,朕从前倒小瞧你了。”
我拳头紧紧攥住,呼吸急促,忍不住了,我真快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