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分成两半的子虚
宁春宴问王子虚有没有看过《昆虫记》,王子虚脱口而出,说这本书是中小学生必读书目,还说这本书很贵。
宁春宴觉得这本书并不贵,她听过就算了。她不知道的是,王子虚之所以对这本书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关于这本书,他也有一个故事。
在王子虚还是中小学生时,有一天小王子虚忽然找到王建国同志,跟他说,爸,我想看书。然后把语文课本后面的必读书目翻给他看。除了《昆虫记》,还有繁星、春水、飞鸟集等等。
王建国同志很高兴,因为他觉得儿子居然会主动要书看,这说明他长大以后必定有出息。
他把他高高举起,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说,走,爸爸带你去书店。
王建国同志小时候不爱读书,他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就是吃了不爱读书的亏。如果他爱读书,他就会考上大专,那么在后来的转企改制中,他就不会下岗,王子虚他妈也不会跟他离婚。
总而言之,他失败人生的根源就在于他不爱读书。王子虚爱读书,这说明他不会走父辈的老路,所以王建国很开心。
王建国同志有个缺点,他一开心就容易上头,一上头就会得意忘形。他带着王子虚去书店的路上,前所未有地给儿子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你喜欢看故事书吧?买!那种有很多图画的书,也给你买!买最新的!
王子虚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因为这些诺言异常兴奋,那是他童年中最快活的一段记忆。他还记得那天是夏天,就如今天一般是个好天气,太阳十分耀眼,绿得发亮的行道树上,知了没命地叫……
等到了书店,王建国同志挑了本图画最多的书——也就是这本《昆虫记》——问店员多少钱,店员报出价格后,他吃了一惊,书掉到了地上。
具体是多少钱,王子虚并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天他们什么也没有买。王建国同志将他拉出书店,一言不发,他也一言不发地跟着,心中一片阴霾。天上的太阳很刺眼,刺眼得发黑。
时隔多年,王子虚第二次拿起《昆虫记》这本书时,已经是30岁年纪。他拿到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书翻过来,看封底的推荐定价。
79元。
确实很贵。
这一刻,他终于和多年前的王建国同志和解。王建国老同志当年没有给儿子买书,王子虚小同志如今也没有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大家都没有活成对方期待的样子。
就在王子虚怔怔盯着《昆虫记》发呆时,他床边的两個女人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对方。
叶澜和宁春宴是两个很不同的女人,她们身上的共同点不多。如果说有,那就是她们都对王子虚说过“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老婆”。
除此之外,她们都有点同情王子虚。不然也不会跑来医院探望他。
叶澜是典型的职业女性,口红很浓,丝袜质地很考究,眼神凌厉,嘴唇薄薄两片,似乎训斥的话随时要脱口而出;而宁春宴是非典型的文学少女,双目如星,皮肤白皙,表情没有烟火气,两条长腿腿型匀称,半点瑕疵都没有。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越看越觉得奇怪。两位女性如此优秀的外在条件,哪怕去当个模特或者做个明星,都完全足够。王子虚这样老实巴交又没有情调的男人,是怎么搞定这样的女人的?
于是她们一点儿都不同情王子虚了,并且觉得他倒的那些霉都是活该。谁让他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的?
叶澜这两天跟王子虚交往甚密,甚至还发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暧昧,没有见到他“妻子”时,心里并没有多少愧疚感,毕竟那时还没见面。现下见了面,心里倒突然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宁春宴也是,她平时喜欢拿王子虚开涮,一直叫他“结了婚的王子虚”,现如今“真”见到了对方的结婚对象,才突然自责起来,后悔之前自己不该拿人家开涮。
两人都不由自主跟王子虚离远了几寸距离。
叶澜咬着嘴唇欠身问宁春宴:“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意思是,小王子想要隐藏身份,没有向妻子透露自己的行踪,所以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问完后,叶澜就觉得有些不妥。因为这显得像是在质问她这个原配,好像她才应该守在这里似的。这何其冒犯啊?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叶澜你逾矩了!
宁春宴却觉得,她问得有理。
“我出来主要是打算随便逛逛街,本来没打算来看他的。后来觉得,他怪辛苦的,才想着还是过来看看吧。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来了。”
宁春宴的意思是跟王子虚划清关系,免得叶澜误会。但是在叶澜听来,却十分的不是滋味——
什么叫知道我在就不来了?这是示威还是阴阳怪气?一上来就这样,是王子虚跟她说了我昨天的小招了吗?
叶澜连忙开始鼓吹他们伉俪情深,以显示自己没有染指的想法:“我也是本来没想过来的,今天以为你不会过来才来看看他,哈哈。其实我觉得伱跟他真的很般配,连他没看过的书都知道,我以为他什么书都看过呢。”
宁春宴听了却以为叶澜生气了,顿时容失色,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随便带了本书过来。你跟他相处才是很和谐,我进来看到你坐在他床边,感觉你俩的气氛挺温馨的,嗯,非常温馨。”
叶澜听完感觉五雷轰顶,忙说:“哪有啊!你看错了吧?我跟他完全是两路人,你的气质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和他一样,都是很有文化的人。”
“哈哈,您说笑了,他都30了,我这么年轻,跟他都有代沟了,怎么会是一路人……”
“嗯……其实只要有共同爱好,年龄不是什么问题……”
“……”
叶澜和宁春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
两人各自蜷缩在椅子上自闭了。她们都觉得对方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两人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复杂的感情纠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场景。
叶澜暗戳戳地想:王子虚已经够怪了,没想到他老婆更怪,她吃醋的方式好奇怪啊!
宁春宴则按着头默念:真不应该来医院看王子虚。搞得好像他很抢手似的,真是的,莫名其妙就掺和进别人的夫妻关系里了。
王子虚为自己的童年默哀了十分钟,错过了前面几段精彩的对话,只听到个尾巴,越听越怪,于是抬头茫然地看向她们俩,疑惑地问:“你们在说啥啊?”
叶澜和宁春宴都用略带怨怼的眼神盯着他。王子虚才反应过来,说:
“哦,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叶澜,最近我在尝试办公司,搞搞兼职,她是我的合伙人。这是宁春宴,是我们西河的才女,是我的朋友。”
两个女人看了眼对方,又看了看王子虚。
叶澜问:“那你老婆呢?”
“什么老婆?”王子虚说完才反应过来,“哦,我老婆没来啊?你问她干嘛?”
“没什么。”
叶澜表面轻描淡写,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双脚脚趾猛烈地抓紧,似乎想把高跟鞋捅穿,黑色丝袜趾尖部位都被扯得发白了。
宁春宴表情依然不带半分烟火气,但如果看她背面,会发现她的玉手正大力撕扯着自己的腰带,可怜的布质腰带发出细微的“咔咔”响声,那是缝针处脱线的声音。
“我出去一下。”
“我也出去一下。”
两个女人双双出门了,过了会儿,又一起挽着手进来了,都笑得很甜。
“我跟你说他这人贼逗。他成天只知道写小说,呆得很,我说他这么呆居然能有老婆,他说,‘可我就是有啊!’你说气不气人?”
“是啊,他有个老婆就拽得跟什么似的。我跟你说我第一次见他,要他微信,他上来就跟我说,‘我结婚了’,我说,我加你微信又不是看上你了。你说他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呢?”
叶澜看向王子虚说:“喂,王子虚,我加你微信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