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大宋监察的崛起(1 / 2)

临安不夜侯 月关 2729 字 6天前

 枢密院机速房抓到了“假会子案”中最关键的一群人——开设假会子处的那群金国秘谍。

这件事不仅让临安府感觉脸上无光,也让皇城司感觉脸上无光。

临安府查了那么久,结果就只罗列出了一堆直指杨沅是幕后真凶的“铁证”。

“假会子处”的开办者,作为此案最关键的一群人,他们只有过一次抓捕的机会,结果还被这些人提前逃走了。

而皇城司在接手此案时,正值渡子桥劫囚风波之时,满城的禁军巡弋,他们也没能趁此机会抓出这群人来。

最后,却是枢密院机速房的人把他们绳之以法了。

而且,找到杨沅下落,把杨沅从雷峯塔地宫救出来的也是枢密院机速房,这就让皇城司上下很难堪了。

可是,再难堪,这些犯人总是要去讨要过来的,难不成还等着人家主动送上门?

多大的脸!

“韩副使,你继续追查涉案人物及其相关线索,本提举去枢密院走一趟吧。”

木恩善解人意地主动提了出来。

他都快要从皇城司退下来的人了,不如和韩副使结个善缘。

韩荐松还要在这个职位上干下去的,很大概率要接他的班儿。

这么丢人的事儿,就不必让韩荐松抛头露面了。

枢密院这边,杨存中春风满面地接待了木恩。

杨存中和一直排挤、打压机速房的秦熺不同。

秦熺因为机速房不受他的控制,作为异己,必然要打压的。

杨存中却无所谓机速房是否有绕过他直达天听的权力,在他看来,机速房的荣光就是他枢密院的荣光。

所以,他一面为刘商秋、袁成举、郭绪之等人请功,一面亲自接见木恩,很爽快地把一群金国间谍交了出去。

皇城司被这些金人搞的好没面子,把他们接回皇城司之后,自然是立即开始了拷问。

负责审讯他们的是下三指挥所的吴一尘。

由于他之前参与了该案的审讯,所以顺理成章地负责了此案。

审?且等等,先用上一遍酷刑再说。

吴一尘一向觉得,他皇城司虽然没有皮剥皮那么高超的剥皮技术,但是拷问犯人的本领,可比皮剥所更专业。

他皇城司,不弱于人。

……

时隔多日,杨沅带着小厮刘大壮,重新回到了都察院。

都察院仪门之外,左佥都御史王晨坤领头,其后是以萧毅然、卢承泽、于泽平为首的一百多名监察御史。

他们尽皆冠戴整齐,肃立于仪门之外。

他们像迎接一位凯旋的大将军似的,把右佥都御史杨沅迎进了都察院。

都御史朱倬、左副都御史肖鸿基,右副都御史谈琦三位大佬,都在朱倬的签押房里等着,待杨沅唱名而入,便请他上座,又对他各自慰勉了一番。

一番客套之后,杨沅回到自己的签押房,萧毅然、卢承泽和于泽平三位监察御史早已单独等在这里。

时至今日,他们身上已经明明白白地打上了杨沅的烙印,无需藏着掖着了。

“佥宪,您蒙冤入狱之后,总宪大怒,立即调取了所有悬而未决的卷宗,我都察院所有御史人手负责一桩案子,这是正在调查当中的所有案件。”

萧毅然把他整理出来的疑案在办表放到了杨沅的公案上。

卢承泽笑道:“刘以观编排佥宪的诸般罪名被推翻之后,监国大怒,已着令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刘以观如今就拘在我都察院,佥宪要不要提审他?”

前几日刘以观还是堂上主审,杨沅是阶下疑犯,现在二人的身份已经颠倒了过来。

杨沅道:“刘以观一案,我司现由何人负责调查?”

于泽平道:“现由王佥宪负责此案。”

杨沅听了便摆手道:“那我们就不要干涉了,王佥宪心思缜密,办案严谨。何况以我和刘以观的关系,也不方便插手。”

他喝了一口茶道:“我都察院自成立以后,倒也做成过几桩大案,此番总宪发雷霆之怒,更是全面开花,这是好事,能叫人乱了阵脚,看不清我们的指向。不过……”

杨沅看了眼这三位亲信:“你们应该明白,所谓假会子案,所谓刘以观的栽赃陷害,还有各官署衙门对我都察院的排斥和提防,都是为了什么。”

“要说我都察院权柄太重,督察百官惹人生厌,但我都察院还是要遵循纲常法纪的,我们调查的案子,也是要经由大理寺和刑部才能落实的,远比不上皇城司直属天子更遭人忌惮。

可是为何有人对我们的防范和排斥,犹在皇城司之上呢?”

萧毅然、卢承泽和于泽平当然明白,都察院是在御史台的基础上改组出来的。

而抛开表面上那些可以宣之于口的理由,它的设立真正原因只有一个:

皇帝需要一口锋利的刀,为他斩断推行新政的过程中,麦芽糖一般粘住手脚,拉着丝地阻滞他的那股力量。

这是路线之争。

皇帝想往左走,但是觉得右边更加美好的那些人,却拖住了他的车轮,硬要把他拗到右边去。

同时,这也是权力之争。

自古帝王,未尝有像宋朝天子一般受到的约束之重。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最早是汉朝时就提出来的,但也只是表现了一种对于士大夫器重的态度。

它真正被人捧到台面上来,是宋真宗时。真正得以贯彻,是宋仁宗时。到了宋神宗时,才成为上下一体尊从的制度。

但,士大夫眼中的天下又是谁的天下?是万千黎庶的天下吗?

宋神宗时,王安石眼见弊端重重,意图变法,遭到诸多保守派大臣反对。

时任宰相文彦博就对神宗皇帝说,祖宗法制都在,没有必要改动,免得失去人心。

神宗反驳说:变法或会让一部分士大夫不满,但是对百姓们并没有不妥啊。

文彦博就直言不讳道:陛下,您是和士大夫共天下,不是与百姓共天下!

神宗回答说,也不是所有的士大夫都反对变法,还是有很多士大夫认为应当变法的。

这段对话,是堂堂皇皇的当众君臣奏对,毫无遮掩。

从这段对话就可以看出,神宗皇帝时,已经接受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准则。

从这位宰相的话里也可以看出,他们眼中的“与士大夫共天下”,就是指的他们士大夫这个群体,就是他这个代表着士大夫群体的宰相,与天下百姓无关。

他说的动摇人心,只是指士大夫的心,与天下百姓无关。

变革对天下百姓是否有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大夫们满不满意。

有些人一厢情愿地以为士大夫同皇帝争权,是为他们做代表,可人家士大夫根本没把他算个“人”。

本质上,它只是皇权与士大夫的权力博弈,更具象的表现,则是君权与相权之争。

但是,赵瑗这位年轻的官家,显然对于如此之重的掣肘有些不耐烦了。

从律法上把对士大夫享有的特权废除掉,恢复“皇宋刑统”,恢复太祖制度,于维护士大夫利益的群体而言,就是一个危险的开始。

固然,现在所改变的只是对犯了罪的士大夫不再“法外施恩”。

可接下来呢?

大宋都察院建立的目的,就是要加强皇权,削弱相权,削弱士大夫的权力。

削除士大夫犯罪时高于法律的优容,只是第一步。

小心翼翼的缩减宰相任期,这是第二步。

接下来,都察院这口刀,显然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才行。

这一点,其实各方都很清楚。

所以,有人要搞杨沅,那么多朝臣真的都不知道罪证不实吗?

沈相公对于这样一桩闹的满城风雨的大事件,真的毫无耳闻吗?

他们只是故意装糊涂,寄望于有些人的反击,让能都察院知难而退,然后跟他们一起“和光同尘”。

而其最终目的,就是让皇帝知难而退,老老实实效仿仁宗以来的各代皇帝,好好跟他们共天下就行了,不要总想着标新立异。

但,他们没想到朱倬那么刚,这个“士林败类”居然敢全面开花,还以颜色。

他们也没想到,杨沅自蹈险地本就是有预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