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深知追兵很快便会集结,故而她先前逃的方向并非直直通向自己帐子,而是跑出数十步后,知道那狱卒看不见自己了,才又折往对的方向。
此处乃属南平军划地,照着她先前有意误导的方向,是通往南平军划地的深处。如此她改道往金甲军驻地的方向去之后,身后追兵却只会在南平军驻地内继续搜寻,一时半刻威胁不到她。
到了熟悉的校场,孟婉这才缓下步子来回头看,见先前还漆黑一片的南平军那边已亮起了无数火把,想是惊动了不不少人。她本就“突突”跳着的心,不免跳得更快更猛了些。
咽了咽,她动作略艰难的将刚刚逃走时夺来的钥匙串一一试过,终于找到能打开自己手上锁链的那把。箍了许久的腕子上留下了紫红色的印子,她有些心疼的自己揉了揉。
如今双手得以解脱,短暂的歇脚后体力也稍稍恢复,孟婉深吸一口气后,便憋着这一口气儿快步往自己帐子跑去。
大军才从俣城回来不久,她诈死才没几日,想来还不至于已将她的住处搬空。只要帐中还留有一套衣裳,她便可先换上,然后在营中躲上一夜,待天亮后拿着腰牌正大光明的出营。
这样筹划着,孟婉终于回到自己帐子里。这里的一切都如她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一处被人挪动过,除了那扇半开着放进来一束霜白月光的窗子。
“太好了!”她忍不住庆幸,一边手脚麻利的解着身上的囚衫,一边往立屏旁的衣柜去寻衣裳。
谁知刚扒翻了几下,就听见外头传来“笃笃笃”三下叩门声。
孟婉双眼霍地睁大,手上动作也不由顿住,虽一时想不明白这个时辰了何人会来敲响她的帐门,却是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蹑手蹑脚的将手从柜中抽出来,悄然藏去屏后,侧脸紧紧贴在屏上探耳听着外头动静。
那叩门声又响了三下,顿了顿,有个闷沉恭谨的声音响起:“王爷,南平军那边刚刚逃走了个犯人,此时正四处搜捕呢。”
顿了下,他又略显担忧的请示了句:“您这边没事吧?”
听闻这声音,孟婉不由得皱起眉心来。这声音显然是陆统领的,可为何陆统领禀奏李元祯事情,会跑来她的帐外?
夜色昏昧,走错门了?
那不能。
孟婉认真琢磨了下,陆统领在这军中待了少说二十年了,闭眼都能把路摸对了,谁走错他也不至于走错。
正琢磨不透之际,突然一个沉磁有力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无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近乎就贴着她的头顶压下。孟婉的心骤然提起,缓慢的将头转过,怯生生抬起向上看去……
帐内仅有外间的一扇窗子半敞,漫至屏后便是光影愈加的婆娑溟茫,她不知对方是否能将她看清,但她仅能看见一个修长精壮的轮廓堵在眼前,却看不清那轮廓内具体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答案也不做二想。那个声音,除了李元祯还会有谁?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婉,嘴巴随着双眼不由自主的同步大张,就在声音快要抑制不住从喉咙口溢出来时,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盖了过来,严丝合缝的将她嘴巴堵了个密实。那已涌至喉咙口的一声尖叫,便似哑了火的炮弹一般,生生又给憋回了膛里。
嘴被捂住,可她双眼依旧大如铜铃,直直的瞪着近在咫尺的李元祯。
虽看不清他的脸,可孟婉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笑。只是这种情形之下,他的笑自带阴森氛围,令她浑身的汗毛炸起,她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
察觉到这一点,李元祯将捂在她口上的手移开,收回时还顺带帮她提了一提领缘。
这时孟婉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急着更衣,外面的囚衫褪了去,里面的中衣也解了半落,有些袒领露肩,不成体统。
她连忙扲了扲衣领,微垂着面,双手不自在的遮在身前。
帐外的陆统领不知何时已退下了,李元祯移步到柜前,柜门尚敞开着,他翻捡两下,似是随意找了件外衫便向立屏处丢去。
孟婉知是丢给自己的,迟疑了下也顾不得矜持,赶忙取下披到身上。待她摸着黑将衣衫理好,帐子里才亮起一片光来。
她侧眼看去,见是李元祯将衣柜旁的一盏小灯点亮。
其实那灯就在他抬手可及的地方,孟婉隐隐觉得他刚刚不急于点亮,是有意拿捏好了时间,以免她窘迫。
可他又不知她是女子,怎会……看来是她多想了。
看着李元祯在椅上落了座,冷眼看着自己,孟婉心知自己是必须要给个交待了。只是她心中暗恼,原以为灯下黑,跑来自己的帐中才最安全,孰料却是恰恰送羊入虎口。
既然避无可避,看来她只能使出看家本领来了……
“扑通”一声,孟婉双膝跪地,尚未开口言明过程,便“哇”一声先哭出了声来!
也不知李元祯是不是料到了这一出,他竟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就这样冷眼看着她,也不急,也不躁。
哭了一会儿,孟婉知道戏也不能太过,便抽泣着开口:“王爷……属下为了再见到您,真可谓九死一生啊!”
接下来,她便将在俣城时所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只是说到在青楼中被那百夫长识破身份后一路追杀时,没提自己寻了个农家藏身起来,而是说自己在逃命过程中滚落马背,昏迷不醒,待醒来时被一乞丐救了。
“属下深知撞破那档子事后,必会被他们拦截灭口,故而不敢返回王宫,只好将事情原委写了下来,请那乞丐呈给王爷……属下当时不得不诈死以骗过他们,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益州,想着寻机悄悄折回营中,再将实情禀明王爷!”
见她终于差不多说完了,李元祯抬脚踢了下先前被她丢在地上的囚衫,“这便是你悄悄回营的方法?”
看着那件囚衣,孟婉收起心虚,硬着头皮应道:“是啊,属下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第70章重责得罪人的事儿,全归她
只是在问完这一句后,李元祯又不再说话了,帐内一时间陷入略带着点儿忐忑氛围的静谧。孟婉怯生生的偷眼看他,见他若有所思状,也分辨不出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
心中大慌未定,面上却又不敢显露出来,便将那种心虚之下的彷徨化作抽噎,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搭着。
许是被她搅得心烦了,李元祯眉间微微锁起,由高到低凝视着她问:“你刚刚说的那个百夫长,可是吴德?”
“吴……吴德?”孟婉虽还不能确定那人是否就叫这名,但却暗暗觉得这名起的学问,与那人性情可谓匹配至极。
李元祯从椅上起身,负手绕过孟婉的身侧走向窗边:“你说他在西乡横行无忌,那此地必是受他所辖。又说他能在俣地王宫外苑拘着那些所献良家女子的宫苑自由出入,那必然也是有相关职务在身。若如你所说,还能欺上瞒下将我下令放了的那些俣地女子私贩至青楼,且还能私自提审被羁押在南平军牢房中的你,”
他回头瞥她一眼:“百夫长级别里除了他,便无其他人可以做到。”
经李元祯条分缕析一番,孟婉纵是无凭无据,此刻也深信不疑的点点头:“那肯定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