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突然将手扶在头上,皱眉作痛苦状:“王爷恕罪……属下委实头疼的厉害,适才不知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李元祯冷眼看着她,颇觉无语。
不过今日蛮人退兵,他心情不错,面对眼前这个勉强可算作功臣的小骗子,他也没有要治罪的意思,先前那些浑话只当听个滑稽戏便过了。
坐了没多会儿,便听到两下低低的叩门声,李元祯知是陆铭已将军中医士传来,便准了声:“进。”
陆铭打头越过白玉屏风,身后紧跟着位年轻医士,二人一并向李元祯行过礼后,李元祯斜觑一眼榻上,吩咐道:“把他的伤治好。”
“是。”
医士上前先观了观孟婉的气色,觉得尚好,又把了把她的脉,并未形成内伤,这才去瞧她后身的伤。
虽说隔着衣物,可粘腻的血早将布料浸透,此刻皱巴巴的贴裹在身上,腰臀之处起伏明显。被人这样聚精会神地细瞧,孟婉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咬牙硬撑着,生怕露了怯,便泄了底。
只是毕竟伤在皮肉,隔衣也仅能估摸出个大致的出血量,是以医士左手拂袖,右手探向孟婉的腰间,打算先将她的皂绔褪下来看看伤势如何。
就在医士的手摸上她束腰的革带之时,她忽而“啊——”一声尖叫,双手捂着屁股翻了个身,将身子朝向外面,屁股藏去里面。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不仅唬了医士一跳,自然也惊动了一旁的李元祯,他撩她一眼,语气颇为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回王爷,属下、属下卑贱之躯,委实不敢污了王爷的眼,不如……不如……”她红着脸,眼神慌张地四下游移,寻不着个踏实落点,后半句话也始终未敢直言。
李元祯觑了觑眼,之后未置一言便起身出了帐子。
陆铭正想跟出去,走至屏风一侧却忍不住回头叹了口气,指着榻上的孟婉点了点:“你说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可知王爷还是头一回发慈悲!”
说罢他便追了出去,诺大的帐子里只剩下孟婉和那个年轻医士。
孟婉不安的抬眼看那医士,手依旧捂着自己的屁股。
那医士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因刚刚激怒了王爷,怕他也会不闻不问一走了之,便宽慰道:“你放心,既然王爷有令让我医好你,我便会为你治了伤才离开。”
孟婉窘迫道:“不是,其实我也不想劳您大驾……不然这样,您看着随便给开点药,我老实喝了便是。”
“可你伤在皮肉,仅内服是不行的,还得外敷。”
“外敷我自己来便是!”
医士看了看她的眼,又看了看她的伤处,疑惑她自己能看见自己身后的伤口吗?可见她说的笃定,便确认道:“你确定自己能行?”
“确定!”
“那好。”医士低头在药箱中取出了个青瓷瓶子,嘱她每日早晚涂于伤处,另有内服的药每日会依时煎好送来。如此七日便可结痂,半月便可伤愈。
孟婉仔细记下,目送医士出了帐子,这才将提了半日的心缓缓放下。
松下心劲儿,痛觉神经便似突然开了窍,后身的疼痛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她拔开木塞,将手指伸进瓶子里挖了一点药膏出来,尝试着往后身发疼的地方抹去……
半个时辰后,孟婉额上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她一动不动的趴在榻上,看着手中的青瓷药瓶,这才意识到自己涂药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盯着那瓶子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先前李元祯说的那些奇怪话。
她退敌有功?
难不成还真是那些鞋子令蛮兵退缩了?
孟婉百思不得其解。
……
随着老街上积雪的消融,西乡的热闹气儿也终于回来了。
喜凑热闹的婆娘们或三五扎堆,坐在街边绣些花样。或相互串串门,讨杯热茶叙叙年齿,以增进邻里情份。
总之在这条充满故事的老街上,想完全关起门来朝天过,那必是不行的。
孟婉走了这么多日,钱氏和孟佺也渐渐心态平和下来。毕竟荒唐事已经作下,现下若想翻悔,便等同直接要了孟婉的小命。
既然走到这步,他们也只能将错就错,尽力去守护好这个秘密。当务之急便是先要解决“孟家的儿子投了军,可不见的却偏偏是女儿”这个难题!
毕竟官府有造册,孟家一儿一女,儿子投军,女儿未嫁,待自闺中。
若想瞒天过海,那么首要的一点便是要将家里这个儿子,变作女儿……
“温文啊,你过来。”钱氏隔着窗,朝院子里正和泥巴玩的孟温文招了招手,脸上笑容略僵。
孟温文早就饿了,娘这一叫,只当是有好吃的给他,立马拍拍手上的泥,兴高采烈的进了里屋。乖巧坐在娘身边,一双眼满含热切的落在娘手里捧着的一个木匣子上面。
钱氏缓缓打开盒子,露出几朵鲜艳的绢花,取出其中一朵粉红的放在儿子头上,仔细比量了比量……
第10章奖赏属下不想当兵了。
长长的夜,伴着身后火辣辣的痛,注定难眠。
在榻上趴了整整一个白日的孟婉,入了三更倒越发精神起来,伸手够过一盏小灯点亮放在床头。
微弱的烛光将睫羽拉得愈显浓长,在下眼睑投落出一小片扇形阴影,轻颤着,掩在其下的温柔眸光凝在左腕的镯子上。
镂空的金叶将冷玉层层包裹,繁复又隆重,她无比珍视的用指腹轻轻摩挲,将那金叶和玉面擦得格外闪亮。
“太子表哥,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孟婉口中呢喃着,猜想他现下过得好不好?逃亡途中会不会也如她一样狼狈,弄得一身是伤?
这些问题想着想着,渐渐就有了困意,也不知在后半夜的哪个时辰,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