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亡国不久的太子殿下,真来取了。
说不出的荒诞,也意外的真实。
林夜白坦然立在雪中,有些悾忡。
微微垂眸,零星碎雪落在睫毛上。
明净如天上月,松间雪。
谁都不敢说话,怕惊落那一点白雪。
最后只看着太子殿下,孤身只影,走向皇宫地势最高的观星台。
“所有人,离开皇宫。”
“我会依次清剿。”
只听见清冷无比的声音落在风雪中,带着凛然寒意。那些异族侍卫,大概有半数,在林夜白离开的同时,人头落地,这次并没有血喷溅出来。
就连阿哲可汗、叶相留下的血迹,也很快被大雪掩盖。
超出常理的一切,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心中升起一种极端惊悚的恐慌感,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林太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病弱皇子了。
神祗般的外表下,藏着恐怖的妖魔。
等那个身影观星楼,目睹过阿哲可汗死去的人,才敢逃离。不少人裤子冒白气,热腾腾的,又忍不住追寻观星楼上的黑衣身影。
似乎前所未有的孤寂。
林夜白清晰知道,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也不会继任皇位。从坠崖那一刻起,他就离这些亭台楼阁、巍峨殿宇越来越远。
大雪纷纷扬扬,皇宫一片静寂。
京中有些贫寒人家,预备的衣裳不够,屋顶也过于单薄,最后也只有皇宫的雪下得最大,其他地方飘了些飞雪,为秋景增色不少。
东宫有棵巨大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与白雪交相辉映,美不胜收。珍品一件不剩,地上残留着不少瓷器碎片,或许是在争抢过程中打碎的。
他长大的地方,已经不负昔年旧貌。
门窗大开,连窗纱都被揭去,任由冷风灌入,角落生了蛛网,后殿忽然坍塌,尘灰漫天。
这座皇宫真小,装不下江南温柔春景,也承受不住北国的飞沙大雪。
出生后不久,生母病逝,被立为太子。父皇是个风流薄情的人,大概对皇后用尽了所有感情,对其他后妃都十分冷漠,连名字也记不住,只贪好颜色。
最后在京城攻破时,捡起一把破剑,试图杀敌,引起哄笑,被阿哲可汗一箭射死。
林夜白还记得幼时父皇带他来摘星楼,问他想不想亲自去看看宫外的世界。
现在他不需要登上摘星楼,也能看见无数风景。
京城外,南方驻守的大军终于赶来,一齐杀入,将异族打得节节败退。
失去阿哲可汗后,他们完全没有主心骨,一盘散沙,很快溃逃。
宫门外,少年一身银甲,独自策马,单骑闯入。
这里是宫规森严的皇宫,以往无人敢纵马。一切繁文缛节、一切规矩礼节,在与亲人相见的迫切心情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马蹄匆匆,直直奔向观星楼上的黑衣身影,那人满头银发,分外醒目。
三朝古都,连皇宫都染上洗不去的沉沉香气,雍容庄肃,一切都因马蹄声轻快起来。
少年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呼喊:
“皇兄——”
“皇兄——”
“太子哥哥!”
“皇兄——”
他一路策马,直冲观星楼,看到林夜白后,先是一惊,眼圈红了,快步冲向林夜白,距离只剩几米的时候,跪地,重重磕头:
“皇兄,我回来了。”
九皇子林危阑虽然与林夜白并非一母所生,但他生母早逝,出身低微,全凭林夜白照抚,才能在深宫中长大,两人关系一直很是亲厚。
所有人都知道,林危阑是林夜白亲自选的继任者。太子殿下寿元无多,始终理智且从容地在为自己准备身后事。
城破那日,林夜白并未掩饰身份,十分张扬,吸引了大量追兵,让乔装打扮的九皇子成功逃离京都,去往南方,收拢旧部,以图复国。
“小九。”林夜白示意他起来。
“皇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快速成长起来的九皇子,看到自家兄长,这一刻溃不成军,哭得像个小孩子。
“长高了。”
林夜白欣慰地拍了拍林危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