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未说完,只听他望着前方,道:“到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府门外两头表情诡异的石狮坐立在石墩上。她心嫌弃道:“萧真的品味真是众皇子中一朵奇葩,这石狮真的和他审美一样……”停顿片刻,她嘴角抽搐一下,继续道:“奇特。”
家思染走上前去摸了摸狮子的头,无奈摇了摇头,她依旧嫌弃道:“太子虽然奇葩,喜欢的东西常人好歹能理解,三皇子这立的石狮,说是用来辟邪,我倒觉得挺招邪祟的。”
坐落在京兆府城东的三皇子府,琉璃青瓦,朱漆门,不似太子府金碧辉煌,翠绿的藤曼爬满灰白矮墙,从外看倒向是隐匿于市井间高人所住的屋子。两头奇丑无比的狮子立在门前,门上还贴着寻常百姓家才会贴的门神图。
整个屋子外观就与这皇子身份一点不沾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稍微有些钱的老百姓修的屋子。
苏苒苒正欲敲响那朱漆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内打开,开门的是身穿红衣的小厮,面容秀丽,眉眼之样颇为眼熟。家思染不由蹙眉,将她拉到身边,那人先开口道:“郡王爷、郡王夫人,三皇子殿下已经恭候两位多时了。”
听见那声“郡王爷”,她眼瞳一瞪,猛然抬首看向家思染。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再转回首看向那小厮回道:“麻烦带路。”
那人将门打开,侧身为他俩让出路来。进门后,他轻轻将门掩上,领着他们往院内走去。
院内幽静,□□风寒,院子中央略略点坠几点石山,花圃内不是名贵华丽的花草,几株青菜瓜藤铺撒在土泥之上,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羽,回廊环绕屋檐,上吊着各色鸟笼,笼着从各方收集而来的仙禽异鸟。
几间抱厦,木色雕空的窗棂上,亦是些飞禽异兽图。小厮领着他们走过回廊,整个院子没有一个丫鬟,这不由让苏苒苒心中好奇。
那小厮举止端庄,就连做了这么多年郡王妃的苏苒苒,都感到自愧不如。不仅如此,院内所有的下人皆是如此。来往之人,遇见他们皆躬身行礼,再看那些人样貌,皆是无比相似。
惹得她不禁头皮发麻,身子不由往家思染身边靠了靠。家思染见她贴近,反手握紧她细腕轻声笑道:“怎么了?”
她捂嘴悄声回道:“嘉郎,你不觉得这院子里的下人看着很诡异吗?”
闻言,他抬首看向走在前面的领路之人,点头道:“这些不是‘人’?”
她忍不住“咦”了一声,又忙捂住嘴,打量那人未回过头看向自己,方才继续问道:“那他们是什么?你这样说,我感觉更害怕了。”
“傀儡。”他望着前面那‘小厮’,低声说道。
她驻足看向那傀儡,惊道:“你怎么看出来他们是傀儡的?这些人看上去并无异样啊,就是样貌太相似了,简直和……”
他接道:“简直和太子一模一样。”方才那小厮开门,家思染便已发现了这点,和三皇子相处多年,自从箫真被皇帝钦赐府邸后,几个兄弟中也从未有人进过他府。以前说是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现在看来他恨太子不浅呀!
她见他没有继续接话,开口问道:“你说太子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箫真他要做这么多于太子样貌相似的傀儡,在他府里做下人呀!”
“苏苒苒,看着你哥哥的面子上,你虽可不必唤我一声殿下,但不济你也该叫我声三哥吧!”三皇子一声红衣从花障竹篱间悠悠走出。
他神情淡然,冲这苏苒苒笑了笑,而后目光透在了家思染脸上。他凑上前来,贴近他脸仔细打量一番,称奇道:“这天道当真神奇,真没想到,这世间真有这重生之法,妙哉!妙哉!”
家思染生前便不喜他,身子自然往回一退,开口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东西给你之前,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60章云涌
箫真将花藤下的躺椅拉来,翘着腿坐下,摊手说道:“你说?”
家思染思忖片刻,开口问道:“这些傀儡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两旁站在傀儡小厮,笑道:“如你所见,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来做这些木工活,这些不过是些残次品,和真的,还相差甚远呢!”
“我问的是这些傀儡为何长得与太子如此相似!”许是站久了,原本家思染脸色尚佳,现如今又白了面,艰难强撑着躯体,继续问道。
闻言,箫真原本笑露的两颗虎牙消失了,冷脸回道:“这些事你们不必知道,若是没有别的问题了,就把东西交出来吧!周清嘉,你是知道我的,我的耐心一直都很有限。”
他心中仍是不解,太子虽犯下大错,但毕竟是他多年挚友,如今这账册一但交了出去,牵连出了的事定然数不胜数。废太子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此时他犹豫了……
箫真见他犹豫不决,咧嘴一笑,又是两颗虎牙外露,笑道:“你这样犹豫,看来是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吧!”
苏苒苒与家思染皆一脸疑惑看着他,箫真换了只脚翘着,端起那白瓷雕花茶杯,放在嘴边微抿一口笑道:“我哥哥做的那些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周清嘉,你是知道我哥哥他这人,奢侈惯了。”
“他一直这样。”
“可你知道他那些钱哪里来的吗?”
“知道。”
“看来你也不算太傻。”
听着他们打哑谜,苏苒苒站在一旁越发听不懂了。她立在周清嘉身后,看着背上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新换布衣。她忧心道:“嘉郎!”
箫真的话被她这声唤叫打断,抬眼皱眉神情不悦地看向她。她的目光恰与箫真对上,她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定言道:“你要的东西可以给你,但是得先让大夫来将我丈夫身上的伤处理了。”
家思染终是撑不住了,虚言唤了声“苒苒……”而后仰头栽了下去。好在苏言怀从后将他环抱住,这才没让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苏苒苒回首看见许久未见的哥哥,嘴边不由挤出两字“哥哥”。苏言怀闻声,伸手过去,欲去抚她头。可惜,被她偏头躲过,她目光落在家思染身上,未在去看苏言怀一眼。
他手悬在半空,最后终还是不忍收回身边,手握紧拳垂在身侧。
苏言怀将家思染交在苏苒苒怀中,起身对箫真道:“先找大夫来给清嘉诊治,其他的事情,你后面有的是时间问。”
箫真见苏言怀脸色怒气未消,定是还在气那日将他打晕的事。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行行行,谁让我欠你个人情呢!还有,求我办事好歹唤声三皇子殿下……”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苏言怀打断道:“三皇子殿下在乎这些虚名吗?”
箫真不忍,又露着那两颗虎牙道:“是是是,我是说不过你的,我去找大夫行了吧!”说完,他起身往院外走去。
这三皇子时而天真无邪,时而阴险狡诈。苏苒苒在一旁看着,是越发看不明白此人了,只觉他像是那无尽的黑暗一般,让人看不见头,也望不见底。
苏言怀示意下人将负伤的家思染带下去,弯腰挽住苏苒苒手腕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她见他们要将家思染带走,欲伸手阻止,苏言怀抓住她手腕,问道:“他们只是带家思染下去休息,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苏苒苒抬头看向他脸,明明样子外貌如此熟悉,可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此陌生。她眼眸垂下,跟在他身后往苑林深处走去。虽是赤日当空,树荫合抱显得整个林子寒气四溢,过了夏日已无蝉鸣,四下静无人语。
苏言怀立足在那比人腰粗的大榕树下,榕树外展的根须达拉在树杆上,宛如年迈勾腰的老者。他抬首看了眼树冠上依旧葱翠的树叶,须臾,开口问道:“苒苒,今后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