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姮抚在李琰袖上的手一顿,却便忽然看到李琰腰间的玉扣。
前世李琰的腰带总往左扣,但成亲后卫姮每每晨起帮他穿衣,都习惯往右扣,李琰起先矛盾,过了二三月,之后便都改到往右了。今生他此时并未被自己改变习惯,所以是……?
她心间涌起一个震颤的想法,眼前又浮现那雍凰台寝屋里,男人沉沉压下的身躯和后背的热。
所以……也就是眼前的人也已经是后来的那个了?那么此刻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便很好理解了。一边不愿搭理,就是厌倦吧,想自此甩开,一边却又矛盾于良心自责。
呵。
卫姮忽然扬声叫了句:“李琰!”
分明仍是幼女津甜的嗓音,怎的语调与底蕴却如灵魂深处般的熟悉。
李琰正欲下台阶,听得恍惚一震。
那棱角分明的清俊脸颜上,神情再莫更熟悉了。
回头看,卫姮弯起娇赧而明亮的桃花眸:“琰哥哥,翘翘觉得你真好。”
见他被甜得发麻,修挺背影离去,又逐渐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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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操场旁,巫旋正百无聊赖地练着武功把式。方才见公子与小夫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地说着话,巫旋心里竟生出了老妈子般的用心良苦。
须知公子现在年少,不通风情,可他年遇到了夫人后,心里是有多爱夫人。整颗心都被夫人吊着搁不下,就连杀人时还能突然嘴角哂笑。
他若笑着,夫人一句话可让他凛眉气得七窍生烟;他若怒着,夫人一个笑可叫他如冰霜融化,偏还就是强装不承认。不过不承认也没法,整个齐国公府三房院里与折冲府营房,就没有一个人不知晓。
巫旋可记得新婚头一年,有次公子不知何事惹了夫人生气,为了讨好夫人,愣生生不管夫人怎么赶,都硬赖在她房里打了七天的地铺。后来许是悟出了道,说出了几句甜言蜜语,两个人便又在寝屋里柔情蜜意,恩爱了大半宿不停不歇。
别问巫旋怎么知道的,实在那动静过大,而巫旋自幼近身随侍公子,对公子所长更无有不知。
所幸老夫人大半年都不在,他那个小院子也平素少有吵扰。
便后来册封了大将军王,为着迷惑新帝的注意力,宁自己在鸣鹤堂环抱美人,惹得夫人误会生气,抱了个麻辣汤锅顿顿吃。他为着夫人肯出关,也要将夫人如珠玉珍宝般护在雍凰台,忍着不对她解释,嘱咐自己将她安然送到关外的情敌手中相护。
这是有多爱了,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可惜公子已经去了。
现时的小公子这般冷漠不通窍,夫人再又是姣美绝尘、众星捧月,不晓得它年还看不看上他。
见公子今日沏茶后,他两人终于甜蜜蜜说上话,巫旋才总算松了口气。
此刻看到李琰从前边走来,连忙敛起动作冲过去道:“公子忙完了?公子方才帮卫小姐送茶,可觉得心情甚愉悦?我见你此刻面上笑意柔和,想来是做对了。”
李琰脑中过了遍他刚收起的动作——起手式千斤化羽坠地,他倒是练得舞舞生风。
少年微勾了下薄唇,凤目中掠过一丝粼光,应道:“你小子方才看见卫翘翘,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是什么?”
呃?是什么,夫人?有吗?
巫旋楞了一下,拍拍脑袋,左右是没念出声来过。
夕阳西下,闭市关城的钟鼓三百声,沿着盛京城的天空层层绵绵递远。
靠近皇城的兴道坊,一栋豪阔的贵族府邸,门前两座石狮高大气派。
“迂——”散学的马车停在齐国公府门外,门房见着三公子落地,连忙鞠腰恭敬迎出:“三公子回来了!”
“唔。”李琰下马走进去,自有家仆过来取过他的书盒。
此时的齐国公府正当风头焰盛。傅太后与英国公府各分持兵权,皇帝谦雅仁和,待傅太后所出的广阳公主关怀备注,广阳公主所嫁的齐国公府,除却驸马二爷身事闲职,其余皆在军中,乃是与英国公府不相上下的所在。
三房李陵将军捷报连连,宫中皇帝嘉赏无数,是以,三公子李琰在府上也倍得尊崇。
李琰去到后头的齐祥院,三夫人云瑶正在厅堂的一张大桌上裁剪着衣袍。
见着儿子回来,抬头笑道:“琰儿回来了。你父亲来信,下月中必赶在你生辰前回来,他今岁打了不少胜仗,回头必要进宫面圣,我这给他做几件好点的中衣。也免得他军中带回的那些,总是这儿那儿多有磨损。你快去洗手歇会儿,一会就该用晚膳了。”
父亲英勇魁梧,尤擅布兵闯杀。母亲多有深爱父亲,为着自己这个儿子,有心融入贵妇权势中经营,曾叫李琰对哥哥们诸多隐忍,尤其广阳公主所生的二哥李瑞。前世父亲败仗后,她便也消了意想,只守着院子平淡度日。
这一世,李琰未曾收敛心性,便有诸多优势,也都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地展示出来,几个堂兄弟见他有些斤两,竟也逐渐心服。今生李琰便为着父亲的荣耀里程,也须得让它结果不一样。
用罢晚膳后,便独坐于书房前的窗旁,研究起关外布阵的地图。
入夜清寒,少年披着月白衣袍,沐浴在淡雅的烛光里。只见浓眉高鼻,肤如皓月,棱角分明的五官在俊美中,透着几分夜鹰般的锐利之气。
“咻、咻——咻——”初冬幽暗的院中,巫旋那小子却似有使不完的精力,又在平地上练起了武把式。
李琰淡漠地瞅着他手起脚落,心中把他上上下下的招式默背了个遍。见巫旋兀自沉迷,蓦地便拇指与食指轻轻弹出。
“鹅?”巫旋正待要使出个破玉拳--傍花拂柳,两只交叉的手掌却忽然被定住了似的,绵软不听使唤。
月光打着他尚且细弱的胳膊,毕竟他眼下也不过十一二岁,真糟心,使不上力了。他着急得眯眼一看,却见手腕上一根轻盈细透的琉璃针,正扎在自己的太渊穴上。
那针,他太熟悉了……主、主、主子?
巫旋只觉得浑身一震,像浑身热血腾涌,马上就要哭出似的,蓦地转头向公子书房前看去:“公子,方才可是你?”啪嗒跪下。
李琰修长手指合起布阵图,兀自沉定道:“下午和方才的这些招式,哪儿学来的?”
巫旋整个人怔怔地,又不确定到底如何:“公子,是公子教给小的啊。小的想练得熟练些,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公子和……和……”不敢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