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他调离府军,升入禁军。依旧寡语,她若不问,他便永远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大抵就如此安稳的过一辈子。卫姮想,是不是也能告慰大人们的心愿。
怎知后来却窥见他的另一面。京防暗-党-密布,而他就是那个让人毛骨悚然、惶惶终日的传说中头领。平日凤眸中的冷淡之意,不过是对他身份的遮掩罢了,实际却生杀予夺。忽如一夜新帝登基,他的金刚卫护驾有功,他被封大将军王,赏赐豪宅田产美眷无数。
他心中曾挂念的那个女人,亦成了皇帝的潜邸皇后。
就连后院彻夜把酒寻欢的美人儿,据说都是长相相似的。
卫姮觉得后背渗凉。
但狡兔死走狗烹,新帝又岂会容他好下场?
是夜火光冲天,她病着起不来,看见男人跌跌撞撞闯进,然后一颗药便喂入了唇中。
那炽烈的气息宛如仍在耳畔:“翘翘,今生可能就到此为止了。方才我喂了你一颗药在口中,你会闭上眼睡过去,之后自由自在,无有拘束……”
这个表里为奸的魔头,他连死也不忘拉上自己。
卫姮想起李琰,今生如果他也在,必要叫他不痛快。
忽而清早睁眼,听见耳畔脆亮的声音说:“小姐,大夫人给你熬了甜汤,又炸了麻糬,怕你睡不醒,叫我端来给你先晾着。”
卫姮恍惚坐起,食物的甜腻飘入鼻息。看到跟前站着个十岁大的丫鬟,是前世到最后都陪伴自己的绮绿。
她便掀开褥子起身来。自由自在,无有拘束,拜君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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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博枫书院*
(十九)
卫姮嫁入齐国公府三房后,便少有吃早膳的习惯。
起先她本是有的,为着要给婆母早请安,但云瑶自丈夫落败后,也消了去取悦谁人的心,时常回山门一住几个月半年,留下小夫妻俩在院中无拘束,卫姮逐渐就晚起成习惯了。
即便云瑶在家,云瑶也宠她,叫她不必早请安,说姑娘家本是顶缺觉的,自己当年都体会过,如今轮到做婆婆,不兴让儿媳妇也跟着麻烦。李琰的母亲是把她当闺女看待。
卫姮前世最重是在太子娶妻那会儿,她十四岁,还不懂事,有百十斤了。其实她后来觉得也不叫胖,就是丰润。
但叫了两个家仆用筐把自己抬起称重,结果藤条筐扎得不牢,坐穿了筐底,把卫姮误会得又伤心,又泄气。
她就自我毁灭式地暴食了几天,然后给京中的世家公子们递去樱花书签,又把人好一番吓。
实在是没有人教过她圆滑宛转,得不到就拍毁,拍毁自己也是。她心想把樱花书签送给那么多人,太子哥哥每年的那份就也不再独特了。
等到后面继母孟氏与她待薄后,她对吃竟也没了念想,到十六及笄时,已经只是略微娇丰了。成亲再一年,不管怎么吃,前凸后翘,晨起用两手把腰肢一握,盈盈一小把。
尽管李琰有时嘴毒噎她,叫她肥翘。可卫姮知道,他说的肥指的是哪里。除了她对身上的味道敏感,卫姮对自己其余还是颇有自信的。
本没想着吃早点,此刻闻着甜汤和麻糬的味道,却觉得整个人仿佛被馋虫支配,洗过漱便坐到了桌边去。
香甜的杏仁红豆木瓜汤,杏仁红豆与银耳熬成浓稠的甜汤,木瓜切成碎丁,旁边还有几块奶酪,用小勺叉起放入,再咬一口粘丝的炸麻糬。
不得不说,侯府上的伙食在盛京各家士族中是顶要好的。
初略一算,眼前应是旭徽十五年,卫家兴起为“贵族名门”的盛眷时期。窗外清风明晰,透过红木格栅窗隙,可看见晨扫的仆从,还有妇人们的低语,屋瓦房梁俱是簇新。
而对她而言,亦是多数的娇宠捧护都还纯粹,未掺入其他的时候,上天安排的时间多么侥幸。
卫姮看到厢房外自己的花架子,父亲送的那盆白晶菊尚在,点点白色花朵中间,有着二次开出的花,二开的花不再是白瓣黄蕊的纯然,而是或妖冶嫣红,或幽蓝浅淡,让人揣度不出。
做一朵纯然的娇花,莫不如像这白晶菊幻变不明。
记得卫姮顶爱自己的花架,这盆父亲偶然从波斯商人手里买下的花,也让李绯和窦韵艳羡过好一阵。后家世没落,花架子不知何时便让孟氏谴下奴拆去烧火了。
她轻轻舀着勺子,把碗里的甜品用完。
丫鬟雪曼又盛来一小碟鹿肉干,笑盈盈道:“瞧着我们小姐多有口福呀,这鹿肉乃御园附近的野鹿,肉最是难得的美味。夫人晓得大小姐爱吃这口,每回都亲自下厨,用名贵药材为大小姐熏制,连三小姐都舍不得给她尝一口呢。还有香囊,夫人怕奴婢们做得不好,特特让人去街市多买了几个花样让小姐选,小姐可还要?”
卫姮这才记起,昨天是为了取龙涎香而摔下梯-子的。
只前世的自己没有摔下来,在问完奶娘后,就笃定身上有不好闻的味儿,然后自己闷声不吭地弄了几个香囊挂着。
因为她实在要完美,又敏感,挂在身上后,谁也不说,家里都以为她生出了个奇怪的审美。大概唯有芳娘知道她为什么戴,有时主动给她一些浓郁好闻的香料,让她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