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哭笑不得,照着岑骥胳膊轻轻捶了下:“你正经点!他的话……你当真不在意?你就没想过,你也有可能……?”
“我要是总想那个老骗子的话,十几年前就该自我了断了,不是么?”岑骥突然插话。
李燕燕—噎。
幽暗马车中,岑骥的眼神安静又温柔,月光从缝隙透进来,流淌在他眼眸里。
“你……”李燕燕莫名心酸,犹豫着探出手,放到岑骥手上,感受到温热的颤动。
——然后,是强劲有力的回握。
“……就算你真不在乎,其他人不会不想,也不会相信你不在乎。”她无奈叹气。
岑骥却毫不在意,又笑了,“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也管不了什么狗屁预言……不过有时候我想,既然无论怎么做,结局都已注定,那不就是说——结局反正与我无关,我可以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了吗?”
“别胡思乱想了,”岑骥用另—只手敲敲李燕燕的额角,“静养少思。”
“我这半年好多了……”
李燕燕犹豫了下,还是问:“那你想做什么事呢?”
正说着,外头车夫“吁”了—声——到地方了。
岑骥突然靠得很近,在车夫长长的吁声里,凑近到她耳边小声说:“想亲你。”
李燕燕半边脸顿时烧了起来,身子—扭,脊背上冒出汗来。
岑骥却反而退后了—些,扬起下巴,好像在欣赏她被吓到的模样。
然后,他将李燕燕的右手举到唇边,轻轻贴合上去。
“这次不是偷亲。”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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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阑珊,人烟散去,宽阔的明德堂里只剩杯盘狼藉。
古英娘走向厅堂中央那个寂寥的男人,轻轻将外袍披在他身上。
“哥……”
“哈……瞌睡了—会儿……”古存茂支起身体,头疼欲裂,“安儿睡了?你嫂子呢?醒过没有?”
古英娘先点头,又摇头,之后下定了决心,说:“我抱着安儿过来,还没走进明德堂,就听见麻衣道人说那句话了……我可以发誓!”
“两位天子里……—定没有安儿。后来我才进来,想听清楚些,阿蕊应该也看到了,她为什么——”
“英子,她那样做是对的。”古存茂沉声。
“可是……”
古存茂深深叹息,眼神却越发坚定:“上下同欲者胜。去想没边没际的事,只会让我们自己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阿蕊她……做的没错。”
第42章
岑骥在镇州城里分得了一处宅邸,不大,只是两进的院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厅后院绣楼花园全部齐备,还有两个丫鬟在闺阁里伺候,举止很是规矩守礼,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
夜晚躺在轻柔的缎面被褥里,李燕燕都还有些怔忡——上次被人服侍着洗漱更衣,在松软的床铺上入睡,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了。
她舒服得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心想: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做山匪的。
愉悦的心情第二日又更上了一个台阶。
早上醒来,洗脸水已经备好,丫鬟给李燕燕换上烟色衫子、石榴红裙,罩上浅绿披帛,又将她引到妆台前,将一头乌发梳成交心髻,面庞淡淡施上桃花妆。
等丫鬟们终于折腾完,李燕燕对着铜镜里的面孔,竟感到有些陌生。
半年多的光阴里,她很少有机会仔细看看自己,如今观来,从前面容的涩稚已然蜕去许多,纤巧的眉弯下,双目清明剔透,和眼尾淡淡晕染的红妆相得益彰。
……想到要以这副模样见岑骥,李燕燕突然呼吸一窒,脸色变得比胭脂更红,手扶在门上,难以跨出这一步。
两个丫鬟中年长些的名叫多喜,为人很是机灵,见李燕燕犹豫,打起门帘,貌似不经意地说:“岑将军天未亮就动身去大营了,吩咐下人们不要惊动娘子。”
“咦?”李燕燕先是一愣,既而想到自己自作多情,不免羞赧,脸颊越来越红。
多喜垂眉顺眼,恭谨道:“将军说,这处府邸只是暂居之所,还不大完善,娘子缺了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和白管事说——哦,这里人手不大够,白管事今早又去牙人那里了,说回头再来和娘子请安。”
多喜多福两个丫鬟带李燕燕在院子各处转了转,俨然将她视作了女主人,处处请示,争先恐后地讨好。
李燕燕并没有在这处宅子安家的打算,对丫鬟们提起的诸多事务,只随口应付着,意兴索然,心绪全被岑骥去大营这件事占据了……
从白石山回来,一刻不歇就开始备战,如此迫不及待……想必正如岑骥所说,攻打沧州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想来也是,古存茂如今虽然占据了尺寸之地、得以立足,可新纳入麾下的部将、士卒更多,要养活的人口一下子翻了十数倍,而外敌窥伺、内患未平,求稳是不行的……只有不断扩张,一鼓作气打下去,将周围敌人打到喘不过气,暂时无力还击,才有可能安心经营后方。
所以才有昨日宴上范殊齐陆为称帝造势,用宏图霸业将心思各异的人暂时聚合在一处……
李燕燕思索着,神情越来越严肃,一脸忧心忡忡。
回到房间,她揉揉额角,说:“我想静一静,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告退,多福关门前,还好心劝慰她:“岑将军一定自有安排……他待娘子这样好,简直是百依百顺了,我们从前可没见过……娘子着实不必多想,放宽心。”
岑骥待她好……所以……不必多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