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胡轻流一到拍戏,也是个戏疯子,他在化妆间走来走去,比演员还要紧张,周围人吭声都不敢。
“眼不要那种画法,太妖,过来,我给他画。”
程不遇闭着眼,忽而听见顾如琢的声音,他刚睁开眼,就望见顾如琢低下头凑了过来,一边拿粉墨,一边低声说:“闭上眼,乖。”
程不遇温顺地闭上眼。
顾如琢是上过好几年台的,亲生父母出事前,就已经在跟着程方雪学东西,七八岁时就跟着程方雪上台,被带着一起唱。
他见过顾如琢画粉墨面,很美,不是妖,是很艳,很贵气的扮相,北派不兴把眼睛勾成熊猫眼的妆面,所以演员就得长得漂亮。
顾如琢指尖搭着他的肩膀,动作很小心,化妆间里很安静,两人彼此之间,只剩下静热的呼吸。
“画完了,你起来看看,给大家看看。”
片刻后,程不遇听见顾如琢的声音。
他睁开眼,站起身来,望见顾如琢含笑着望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让众人见到。落地镜里出现了粉雕玉琢的一个旦角,丰致嫣然,活色生香。
第一出戏唱“形美”,四场各有情致,是程方雪初登台时,青涩间对“美”的第一层理解,一种带着纯洁□□的外在美,让人沉迷形色,把人的感官刺激到最大。纸醉金迷,暖宫圆月,梅花寒香,歌舞余韵。
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程不遇走在台上,立在那里,就是一个已经拨出的音符,水波一样,每一个动作,前边的韵味带到现在,又能从中看见往后的步态,曲折回留,但并不矫揉造作,成就杨贵妃的“醉态”。
这种醉态是无神的,但是是美的。
导演打了板子,镜头一放到他头上,唱腔婉转响起,其他所有人都在这一刹那意识到:程不遇,稳了。
罗绮垂要连演四天,在津门。
津门久不演戏,看客倒是吃他这一口——所谓要成角儿,必须来天津唱一场,这里的观众眼最利、嘴最叼,哪里起嘎调,袖子搭哪边,他们比演员还清楚。
罗绮垂练了十年,等了十年。
他来这边唱,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却不是观众,而是津门的戏霸——他们不认他,不准他在这儿唱戏。
因为他是罗家留派后人,却未传承留派,这是欺师灭祖,断了传承!
“罗家人,不演留派,自己四处牵拉些不入流的东西过来演,观众能认,我们不认,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坏了留派的名声。”
四方宅院的暗处,外边张灯结彩,里边阴云翻涌,紫檀木桌边飘上烟雾,模糊人的面容,也让话语显得模糊暧昧。
“我与你爹是故交,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叔叔,我们不是不让新人出头,是这规矩不能坏。”
“再说了,你没有师承,也不好进门啊。”影帝刘飞故掸掸烟灰,笑里藏刀。
“我师承无名,可往前五十年,谁能说自己独一家?”
程不遇淡然问道,时下留派演反四平调,大肆宣扬,“老生的东西拿过来,就成新腔?”
“老辈不要的东西捡起来,就是师承?”
年轻人的锋利,淡而无色,他已经不是少年时的纨绔,从西北走出来后,他身上有了责任,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寸一寸都收好放在心间。
“那你这是要……开宗立派?”
“开宗立派,有何不可?”
声音消散,画面静止,程不遇眼睫低垂,突兀清淡的一抹白立在画面中。看着清淡,却透着一股倔劲儿。
刘飞故哼笑一声。
“七月十九,月风天四天大戏,和你的剧院隔二里地。论出身,月风天是正经的留派大弟子,扛旗的,你二爷的亲徒弟。留派传人和罗家人打擂,好戏。”
月风天是时下正火的青衣,正儿八经的留派出身,罗家人教出来的,比他年长十岁。
两个人此前并未碰面过,没想到第一场戏就撞了场子——即使这不是罗绮垂有意的。所有人看来,这就是要打擂了。
初出茅庐的新人,叫板自家大师兄,这就是生死之战。
新人输了,这辈子别想再有人买票看戏,戏路算是毁了;大师兄输了,这辈子都要背上对不起师承的骂名。
开场前夜,罗绮垂登门拜访,想提前阐述前因后果,月风天却闭门谢客,态度鲜明。
圆月夜,津门风冷,花园铁栅栏关得死,昏暗的青石街道上,罗绮垂皱着眉转身离去,楼上却有一双眼看着他。
这双眼平静、锐利而亮。镜子里映出半张脸,半面妆,美丽逼人,贵气不可方物。
身边的助手俯身报告。
“月老板,他走了。”
“长得很好,身段也好,罗家人这一代里他天资最好,不是假话。”
“他说想集众家之长,也不是假话,让他列师承,他列了整整一张纸,三十多个名。”
……
“等等,卡。”
胡轻流喊了卡,神情非常不满意。所有演员从戏中回神,只有程不遇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地面,留着那个情绪。
影帝刘飞故刚下戏,他手心还带着冷汗——刚刚和程不遇对戏,词只过了几句,他差点没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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