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1 / 2)

逐盐 灰山妒 2632 字 2023-08-19

陆长柏在灰色地带浸淫多年,极其善于在谈判过程制造高压环境,再观察对手的表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气势真是一种玄妙的东西,明明他的语调平缓而笃定,只淡淡侧头瞥了我一眼,我却仿佛被彻底看穿,察觉到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危险气息。

他是不是全部知道了?瞒不过去的,在他面前撒谎肯定会被戳穿。乱七八糟的想法迅速席卷了我的大脑,理智快要溃不成军。

只差一点。我内心的惶惑差一点就暴露在他面前。

我茫然地皱起眉,抬眼迎向陆长柏的目光,尽管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令人窒息:“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眯了眯眼,打量了我两眼,似乎在斟酌。过了片刻后他伸手在我头顶摸了摸,轻声道:“好孩子。没事,爸爸和你开个玩笑,听不懂也没关系。”

我抿了抿唇,声线平稳,不带一丝颤抖,只有些许反感:“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陆长柏伸手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以后不逗你了。”

他平常有收藏古玩的兴趣,我在拍卖展览行业做过一段时间,共处一室时不至于找不到共同话题,甚至算得上颇为谈得来。

陆长柏没有待多久,看了我珍藏的几幅字画,聊了一会儿便让助理接他回去了。

看着他坐上车,我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平心而论,陆长柏不算难相处,对我也格外和善,只不过我知道他城府颇深,不敢真的毫无防备地与他相处。

那辆商务车刚离开我的视线,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我接起电话,耳边响起一个男声:“怎么样?”

“你猜的没错,他果然用话诈我。”我叹了口气,“挺吓人的,要不是提前准备过,他一张嘴发问我就招了。”

“杨沉那边进度如何?”

我顿了顿:“遇到了点麻烦,还要两个月。”

“催他动作快点,陆长柏很难缠,战线拖得太久容易出变故。”那男人说,“铭德转让给育城了吗?”

“还没有,宋城的人盯得很紧。”我想了想,“林雅已经准备好了,但在这时候起诉会不会太明显?”

对方笑了一声:“不会,我心里有考量,制造点小麻烦转移下他们的注意力也好。宋城最近洗钱的手笔太大,上面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别耽误了这个好时机。”

“嗯。听说嫂子生了?恭喜。”

“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四两,抱起来沉甸甸的。等她出了月子,我们回京城办场酒席,到时候请你和育城过来。”他的声音里有恰到好处的喜悦,稳重得不似当初,“后天都年三十了,小彦你先好好过个年吧。”

下楼时忘记戴围巾,冷风往脖子里钻。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我说:“你也是,远哥。”

于我而言,林雅、陆惊帆、许育城等人是被依次放下的多米诺骨牌,只消推倒第一张,环环相扣,达到规划好的终点。那么对赵远来说,我就是替他勤勤恳恳按着计划放下牌的那个仆人,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坐在高座上欣赏即可。

但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我们想要的最终成品都一样。

赵远是赵政委的长孙,真正的含着金汤匙出生,家里军政背景深厚。圈子也有三六九等,他属于最上层的那一拨,无数人上赶着奉承。

也许人和人之间确实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这位难伺候的太子爷唯独和许育城脾气相投。除了许育城交给我的那个收藏品公司外,他们还一起投资了很多东西,但凡是需要打通关节的地方,赵远都会出面帮忙。

后来许育城常常把我带在身边,见面的次数多,我也和赵远渐渐混了个面熟。

一开始我怀疑过赵远对许育城的感情,后来发现他并没有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纯粹只是欣赏许育城在商业上的才华——再说以赵远的身份,真的有想法也都能实现。

许育城有头脑,也有眼光,肯下苦功夫,我从未怀疑过他的能力。但许氏的继承权已经成了一个心魔,一个执念,他被死死拘束在许家这场困局里,直到消耗完所有光彩。

赵远不止一次催过许育城快点动手,许育城觉得没有准备充足,两人因此起过争执,庄林从中调和,而我坐在一边走神。

最后在庄林将许育城拉了出去,留我和赵远在包厢里。

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忽然开口问我:“小彦,你觉不觉得你哥做事太异想天开了?居然还想体体面面地夺权!”

我说:“育城哥有他的考虑,远哥你也没有错。你们只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想起他给许育城提的那几个方法,无一不险恶狠辣,不留余地:“远哥,育城哥争许氏的确是为了出口气,但主要目的还是赚钱。钱怎么样都能挣,没必要搞得那么……不干净。”

赵远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我手段肮脏?”

我笑了笑:“我觉得你适合搞政治,而不是做生意。”

“小彦,你很有意思。”他吐出一口烟雾,若有所思,“说不定跟你合作会更痛快。”

我连忙摆手:“我根本不懂这些,哪里比得过育城哥。”

赵远不说话了,过了片刻许育城推门回来,两人重新言归于好。

后来我和许育城渐行渐远,忙着在杨沉、宋城和安德烈之间周旋;再后来许家兄弟阋墙,妈妈和安德烈合作夺权,我自己的人生都被搅得一塌糊涂,根本分不出神去关心其他。

我快忘了赵远这个人,但他显然没有忘记我。

回到京城的那段时间我胸口被穿环的伤口尚未愈合,整天在宋城的房子里无所事事地休养。报复的想法盘桓在我心中,愈燃愈烈,使我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另一端的人问:“小彦,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语速不快,说话的腔调也和以前有很大不同。间隔太久,我一时间没听出是他,但叫我“小彦”的人不多,因此迅速反应过来:“远哥?”

“是我。”他说话时总令我产生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我想找你合作一件事,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到我这边面谈。”

他没有在电话里说是什么事,我吃了太多亏,对于这种半考验半试探的橄榄枝本能地回绝了,推辞说最近身体不舒服。赵远没有强求,结束对话前,我猛然想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握着手机说:“等等……远哥,我……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笑了:“周三上午九点,我让人来接你。”

电话挂断,我久久没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