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1 / 2)

逐盐 灰山妒 2557 字 2023-08-19

我心知这种事说出来也不会得到允许,这才挑在宋城有饭局的晚上整理行李,打算干脆利落地搬回原本住处。没想到他得到消息的速度如此快,竟直接抽身返回。

我说:“回家几天,安德烈需要人照顾。”

“前几天不是给他找了医生吗?”宋城快步上前,用力按住行李箱把手,“俊彦,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帮他检查,生活琐事也可以交给护工做,你身体不好,自己还在喝药,怎么照顾他?”

我皱了皱眉:“安德烈精神状态不稳定,又排斥医院的环境,换一家医院待着和把他继续丢在疗养院有什么区别?而且医生说了,在熟悉的环境里可能有助于恢复,我准备把他接回家,陪他住一段时间。”

宋城看向我:“快过年了,你答应过我俩个人一起过的。”

“大年三十的白天我回许家,晚上陪你去你舅舅那儿,不是安排过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他摇了摇头,“我要这种例行公事的陪伴有什么用?”

安德烈如今已经对宋城没有威胁,即使我和安德烈整日呆在一起,也不过是出于兄长的责任感和对病人的关怀,并无他想。

见宋城表情受伤,我叹了口气:“安德烈是病人,这种情况只好请你体谅。”

他敛下笑容,默了几秒,低头看向我时神色晦暗难明:“如果我不能体谅呢?”

我抬眼和他对视,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已很难再令我感到温暖。

我问:“你想怎么样?”

“把安德烈送走,去国外,或者别的地方,我保证绝无被你妈妈或许家人插手的可能。他会得到专人照料,你要是不放心,我定期陪你去看望他也可以。俊彦,很多药物过量导致大脑病变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恢复,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安德烈已经成那样了,并且会一直如此。”

宋城低声说:“抛开以前的不愉快,即使安德烈的身份单纯只是你弟弟,我也不愿意你去照顾这种病人。他现在就是个发育不完全的小孩,没有记忆,甚至生活难以自理。特殊情况交给专业人士是最合适的选择,如果有起色再考虑要不要亲自照顾,好不好?”

见我不答,他抿了抿唇:“俊彦,即使你现在心甘情愿,等到付出再多精力也得不到回报的那一天,也迟早会厌烦。到那时,你只会更难过,因此不如……”

“安德烈是我的亲生弟弟,而且他被妈妈变成这样,我是主要原因之一,我想你也了解。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必须对他负责,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掌控,占有,高高在上。所有人骨子里的特质都没有半点改变,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我拒绝妥协。

“更何况医生说他的病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你却建议我抛弃他,用钱买一份心安理得。宋城,你会这样对自己的亲人吗?”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许久后惨淡地笑了下:“俊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别逼我威胁你行不行?”

“我不能理解。”我闭了闭眼睛,觉得轻微荒诞,“你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却要我狠心放弃我弟弟?你难道不觉得不合理?我照顾安德烈这件事碍到你什么了?”

宋城眼里有隐约恳求意味:“正因为他是病人,一旦我同意让你去照顾,就意味着他以后会占用你很多精力。我本来就没有得到多少你的关心,没法忍受被他分走一半——甚至更多。”

他温柔神情里杂糅着苦涩:“我不想你陪别人的时间超过我。安德烈的事我会替你处理好的,俊彦,只有我们俩不好吗?”

重复上演的错误,注定不平等的关系,才是我们之间难以消弭的矛盾。

我问:“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对我很残忍?”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让步。”宋城伸手碰我的脸,他的动作轻柔,语气却强硬,“我宁可做一时的恶人,也不要之后反复煎熬。”

行李箱的拉杆还被他握在手里,拿不走的东西不如直接舍弃。

我放开手,拢了拢大衣走向门口:“行,你把铭德拿回去吧。反正我这个总裁也只是个摆设,换谁当都无所谓。宋城,我的态度摆在这里,如果安德烈疯一辈子,我就陪他一辈子。”

残疾的那条腿令我无法走得太快,也给了我一点缓冲和冷静的时间。

我本该迈步离开,然而出门前视线滑过门上悬着的平安符。因为那一眼,我的脚步不自觉停下。

这是宋城的一个合作伙伴打听到他在替我求医问药后特意送来的,说由大师亲自开过光,挂在进出之处能保佑家人身体健康。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看过后也只觉得无奈又好笑,将这件事抛掷脑后。不知道宋城什么时候把它挂在这里,平安符的配色鲜艳得有些俗气,和一切装饰都极不相称。

明明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回头望向宋城,我们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四目相对时却好像站在遥远两岸。

我轻声说:“即使你不信任我,也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才对。”

在接安德烈回来前,我叫人把家里所有可能磕碰到的地方全部包裹起来,又将繁复装饰全部卸下,避免一切产生危险的可能性。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最初由我亲自设计装饰的屋内变得空旷苍白。

请来的护工姓汪,是我委托尹文君特意挑选的。背景清白,细心谨慎,而且以前照顾过精神异常的病人,有处理紧急情况的经验。

为了方便照顾安德烈,我安排小汪睡在安德烈床边的行军床上,方便夜里随时起身查看情况。

加上有吴冕老同学参与的医疗团队,我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等安德烈真正到来,还有无数意外情况等着我。

我以为回到熟悉的地方会有所助益,没想到安德烈情绪极其紧绷,他长久地站着,不肯坐下,也不愿休息,只有镇定剂才能强迫他进入昏睡。

医生告诉我,哪怕是长久生活的地方,病人也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幸好这段时间很短,三天后安德烈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即使如此,我也被折腾得够呛,真正意识到即将面对的困难有多棘手。

尹文君来看过安德烈一次,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不正经地笑,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俩到阳台去说话,尹文君点燃一根烟,我反手将阳台门关上,怕呛到安德烈。

“我有个弟弟生下来就是自闭症,我看和安德烈现在差不多。”他父亲的私生子多,我到现在还没分清,尹文君在青灰色的烟里眯了眯眼睛,“现在十二岁了,听说上个月刚学会写自己名字。”

我看着坐在餐桌旁发呆的安德烈,他坐得笔直,目光直直投向角落,纤瘦的脊背像一袭脆弱的帆。

我轻声问:“你说,安德烈在想什么?”

“要我说实话吗?”尹文君吐出一口烟雾,清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恐怕什么都想不到。”

恐怕我的神情太难过,尹文君顿了顿,开口安慰:“没事……起码他不吵不闹,省多少事。你不知道我那个弟弟,时不时发一次疯,见了人又踢又咬,拉都拉不住,一年换了七八个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