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再睡一会可就坐过站了,下一站是天津。”
“天津?”他猛然抬头,“不行不行,我要去京市。”
随着人流下了火车,苏炳承被眼前宽阔的马路和熙攘的人群惊的长大了嘴巴。
他小时候虽然享过福,当过几天小少爷,但那都是不记事的时候,后来听他爸妈一直说当年家里的光景多好多好,要不是他大伯当年非要闹着搞革命,他爷爷就不会分家,偌大的家业说败就败了,要是当年不分家,说不定一家人早就移民到了国外享福呢。
因此苏炳承一直认为,他们家现在的苦日子都是他大伯害的,镇上的房子就该是他们的,房子没了,就让苏榆给他安排工作,这都是大伯欠他们家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苏炳承跟人打听去京市机械厂怎么坐公交车,这个年代的人都很热情,机械厂又出名,京市人基本都知道在哪,一个挑着担卖茶水的大娘给他指路。
“小伙子,那边有个公交车站牌看见了没,”大娘指着不远处马路边上竖着的牌子,跟他说怎么转车转了车坐哪一路。
苏炳承点头,他脑子并不笨,一下子就把路线摸清楚了,拎着一个小包也不像走亲戚的,大娘笑呵呵道:“小伙子去机械厂参加工作的吧,正好那边这两天招工,听说还要考试呢。”
苏炳承一听机械厂正招工,眼睛都亮了,正巧这时候来了辆车,匆忙跟大娘打了个招呼,跑过去上了公交车。
至于考试,他好歹上完了初中,还怕考试?而且他里面有人的,让他姐托托关系总能进的去。
苏炳承是早上六点下的车,等他到了机械厂已经快十点。
“是来考试的吧,快快,还有十分钟就开考,赶紧进去,进门左转一楼大会议室。”保卫科的张大爷摆摆手,让小伙子别发愣。
苏炳承还在震惊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京市的楼房可真多,京市的人穿着可真时髦,后面又来俩小伙子,三人一起进去,摸索着来到考试的会议室。
监考的是厂委的高明,考过之后当场批改试卷,过了的高峰会再面试,之所以这么严格,完全是因为电机的制作并不简单,涉及到一些相关的专业知识,车间里的机械自动化又太低,基本上全靠手工完成。
高峰虽然业务能力不咋滴看人倒挺准,问几个问题就知道这人行不行,苏炳承第一轮考试就没过,高明让没考过的先回去。
“我初中毕业呢,怎么会考不过,你们这有黑幕。”苏炳承不服气的叫嚷。
大多数没考过的都是催头丧气的准备回去,没想到还有个刺头,高明挑眉:“有什么黑幕你说说看,考题都一样,考之前谁都没见过,人家凭本事考过的,怎么到你嘴里成了走后门的。”
苏炳承才不管那么多,反正不能这么被打发走:“他考多少分你说,我不信我比他考的少。”说着手一指,正好指的是刚刚从里面面试出来的林谦。
十八岁的林谦长的又黑又瘦,天天上山下河的野,瞧着确实不像个有学问的。
听了半天热闹,高峰卷着试卷,边敲着手嘴角还噙着笑,从会议室里出来:“他考70分,你叫什么名字?”
苏炳承报上大名,高峰懒懒的倚着门框,连卷子都没翻就道:“你才考二十分,好意思说人家。”
“去去去,赶紧回家去,别搁这儿闹事。”高峰摆摆手,通知面试过了的明天过来上班。
苏炳承当然不会走,他能去哪儿,赖也要赖在这里。
“同志,咱借一步说话。”瞧着高明像个管事的,苏炳承眼珠子一转,拉着他道。
高峰正闲着,见这小子眼珠子转的贼溜,顿时来了兴致,跟着走到一旁,准备听听他怎么说。
“领导,其实我是来寻亲的,我姐叫苏榆,你认识不,我从老家过来就是投奔我姐的,麻烦您叫我姐出来,看看把我安置在哪,这么大的机械厂,总有我能做的岗位吧。”苏炳承也是放的下面子,喊领导喊的亲热。
苏榆的弟弟?
没听说苏榆有弟弟啊,高峰狐疑的打量他一眼,五官瞧着也不像。
不会是远房亲戚吧?
高峰决定去问问苏榆,先把他安抚住:“你在这待着,别乱跑,我去问问。”
苏炳承激动的直点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走上楼梯慢慢看不见。
高峰来到办公室,苏榆正在设计图纸,他敲了敲办公桌:“小苏,楼下有个小年轻,说是你弟弟,要不要下去认认亲。”
谁?苏榆一脑门问号,“我哪来的弟弟,认错人了吧。”
“说是叫苏炳承,是不是你家的远房亲戚,口口声声让你给他安排个工作,我寻思着旁人也没这么大的底气。”高峰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托着下巴道。
苏榆皱眉:“不认识,我老家没亲戚。”
她是真没想起来,这名字脑子里也没有印象。
高峰嘿了一声,没想到遇到碰瓷的了,溜达达下去,揽着苏炳承的脖子往门口走。
“领导,怎么说,我姐咋没下来,明天能来上班不?”苏炳承看他脸上带笑,还以为成了,没想到苏榆的面子这么好用。
“上什么班,哪凉快哪待着去。”高峰把他送到门外,还叮嘱张大爷:“大爷,看住了这小子,别让他再溜进来,这小子不老实,考不上也别想那些歪招,现在是新社会了,搁咱这不管用。”
高峰拍拍手,遛达着回了办公室,苏炳承叫嚷着要找他姐,张大爷眼睛一瞪,当他考不过要闹事,便呵斥道:“找谁也没用,赶紧回家去。”
张大爷从战场上下来的,当年因为重伤退役,解放后被安置到了机械厂保卫科,身上的煞气还在,因此一瞪眼瞧着还挺吓人。
苏炳承到底年纪不大,被张大爷吓住没敢再吱声,愤愤不平的走了,至于是回市区还是哪里,没人关心这个。
这阵子因为考试不过而找关系的实在太多,谁也没当回事,下班铃声响起,苏榆没有立刻起身,等了一会,韩尚从实验室回来,帮她拎着小包,两人一起下楼回家。
“苏工下班啦,刚摘的丝瓜你要不要?”丁大姐过来卖菜,热情的问苏榆。
苏榆瞧着丝瓜不粗,她篮子里还有几根苦瓜,便对韩尚道:“两样都买点,晚上清炒苦瓜,再做个丝瓜炒蛋。”
韩尚接过东西付了钱,俩人正要走,丁大姐突然递给他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十来个鹅蛋。
韩尚正要推辞,丁大姐笑呵呵道:“拿着吧,这个不收钱,今年村里因为有了收割机,麦子老早就晒干交了公粮,好几个村子因为没有买机器,麦子都泡在了水里,最后又来找我们借收割机用,老村长精的很,村里还因此挣了几个钱,老村长特地让我给你带来的,家家户户凑的,不值几个钱,你怀着身子,多吃点鹅蛋好。”
即便她这样说,苏榆也不肯白要,最后让韩尚按照市价给了钱,俩人赶紧往家属院跑。
“你慢点。”韩尚被她拽着跑到楼梯口,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护着她,眼睛还注意着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