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柔软却危险的海螺床相比,反倒是灰暗而阴冷的空间更容易让人做一场美梦。记忆中辗转了无数次的画面重现在了眼前。远处是轰飞嗡鸣的炮弹和枪雨,大地颤抖不断,土褐色的医疗帐篷牢牢扎根地底,融进周围的荒土之中。
远处驶来了一辆重型运输车,车上却下来了几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一个担架进了帐篷内。一位身穿制服,长着大胡子的男人跟了进来,咋咋呼呼地喊着:“医生呢!医生?!”
白寒时来不及擦手上的血,朝他们走过去:“我是。”
“这里有个伤员需要你的救治!”大胡子连忙领着白寒时走到担架前,郑重其事地说:“你务必要把这个人救活!”
白寒时往担架上扫了一眼,顿然眉头一紧。那是个男人,面容肮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左肩被人用长刀砍出了一条深入骨髓的口子,腹部亦是如此,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大片的焦黑烫伤,整个人半是血,半是焦黑的炭。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白寒时几乎要以为这个大胡子是故意抬了个死人过来为难他。
大胡子一把抓住白寒时的肩,严肃的神色中透露着一点威胁,道:“你要记住,这个人的优先救援等级要大于这里的所有伤员!”
白寒时不吃他那一套,带血的手直接掰开了大胡子,淡淡道:“既然如此就多弄点物资过来,别一天到晚不把医疗营地当回事,有需要的时候才屁颠屁颠的要救人。”
大胡子没想到一个医生都敢这样怼自己,他刚张口想句什么,却见白寒时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扭过脸来瞧着他,不耐烦道:“干嘛?不搬到病床上去还等着我来吗?”
现在的医疗营地里只有白寒时这么一位医生,大胡子有求于他,便暂时闭了口,让人抬着担架将男人放到了角落里的病床上。
其他伤员暂时交给了护士处理,白寒时只需要专心治疗眼前这一个垂死的男人就好。他拿起剪刀打算剪开男人身上的破衣服,那人却骤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虽然只是一条缝,但白寒时却察觉到他正在警惕地注视着自己。
“别紧张,我是医生,不是变态。”白寒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他面前,语气稍微放柔和了些,说:“伤成这样估计也没什么痛觉了,不过一会儿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要用吗?”
那人漆黑的眼珠缓慢一转,随即将眼闭上了,算是一种拒绝。
白寒时也无所谓,将手帕收了起来。他剪开对方的衣服后,开始细心地处理伤口和上药。这整个过程几乎和行刑没什么区别,然而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声,他平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具任由白寒时处置的尸体。
进度持续到后期时,才有护士告知白寒时纱布不够用了,新的医疗补给还在路上,预计要明天到达。
男人身上的伤口需要及时包扎,等到明天也许会引起更严重的感染,于是白寒时决定暂时用别的代替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