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就不疼了。”
这种稚气十足的话,从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听上去像是卖萌,又或者,像是故意装醉搞什么恶作剧。
明烛动摇的心顿生警惕,手腕稍稍用力,想收回来,却在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时堪堪停住了。
女孩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呼呼”,抓着她的手松懈下来,从额头挪到侧脸,猫儿似的蹭了蹭,依赖地贴着。
她一双漂亮的桃花迷茫又无助,湿气氤氲开,凝成晶莹的泪珠,最后不堪重负掉下来,重重砸在手背上。
明烛被烫到似的,手指动了动,忘了把手收回,就这么怔怔看着她。
以为是恶作剧。
没想到,她竟然哭了……
女孩哭得很安静,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紧紧抿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她小巧的鼻子憋得通红,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不断地从她眼眶掉落。
明烛被她紧紧压着的那只手很快被浸透。
她没有再胡言乱语,也没有哀求“呼呼”,只是紧紧抱着明烛那只手,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一样,无声发泄。
风静静地吹,卷走了燥热,卷走了酒气,留下一室的沉重和眼泪。
明烛不知道自己陪了她多久,掌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直到她哭累了,红肿的眼睛闭上,呼吸再次变得平缓。
看着胡闹过后只剩脆弱的女孩,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明烛琥珀色的冷眸一点点蒙上阴霾。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光影交错,虚实难辨。
也是炎热的夏天。
周末,别的小朋友都在外面疯玩,五岁的小女孩丢下小伙伴偷偷跑回家里,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插了半天都没有插/进去,急得满头大汗。
阳光扫射过来,想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小朋友。可是照见她白瓷一样的脸庞时,阳光被她惊艳到了,温度降下来,柔柔地抚摸。
这小女孩长得真好看!
立体的五官像是神仙精心雕琢而成,眉毛浓浓的,睫毛长长的,凤眼闪着迷人的琥珀色光泽,因为紧张,眼眸里的光像是被揉碎了一样,闪烁不定,时不时张望,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哒——”
门开了。
小女孩迈着细长的腿走进去。
墙上挂着很多照片,一个迷人的女人抱着一个迷人的小女孩。两人五官七分像。
这里是小女孩的家。
小小的一间出租屋,逼仄,低矮,但是意外的很干净。里面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和生锈的铁架床。发霉的墙壁被人细心地用一张张报纸糊住了,狭窄的空间盈满阳光和好闻的香水味。
小女孩利落地关上门,跑到窗边把窗帘拉好,房间顿时变得黑黝黝的。她也没开灯,轻车熟路跑到铁架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木质行李箱。
木箱上了锁,但是没关系,她知道钥匙在哪里。
今天早上她假装睡懒觉,看到妈妈把钥匙塞进了书桌上的那盆仙人掌下面。
小女孩跑去摸仙人掌,果然找到了木箱的钥匙。
她欣喜如狂,捏着那把钥匙戳开了木箱的锁头,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她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宝贝,妈妈每次都从这里面拿钱。但是她不是偷钱的坏小孩,她只是太好奇了,想知道妈妈为什么经常半夜醒来,抱着那个盒子一直哭。
那个盒子被妈妈真藏在这木箱里了。
她想知道那个盒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坏东西,为什么每次都让妈妈那么伤心。她要找出那个盒子,然后拿去扔掉!
小女孩又细又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木箱边缘,咬牙,掀开。
“这窗我之前明明打开了的,怎么又关上了?”
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从屋外飘进来,吓得屋里小女孩一个激灵,手指一松。
“啊——”
木箱盖子掉落,精准砸在她白嫩的小手上,女孩没忍住,发出清脆又凄厉的惨叫。
门外折返回来的旗袍美人听到屋内的惨叫声,脚步不再优雅,慌慌张张跑过来开门。
“宝贝!”看到蹲在地上捂着手热泪盈眶的小女孩,优雅的美人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双被压红的小手,“这怎么弄的啊,疼不疼?”
小女孩心虚地瞟了眼旁边的木箱,嘴唇嗫嚅了几下,主动坦白:“妈妈我错了,我不应该趁你不在偷偷开箱子。”
旗袍美人也看到了打开的箱子,愣了愣,什么都明白了。
美人妈妈没有骂小女孩,只是眼眸里的光暗了暗。她将小女孩拉起来,想去找点什么止疼的药,翻遍抽屉也没找到,转身摸摸女孩的头,说:“再忍忍,妈妈去给你买药。”
小女孩无措地看着妈妈锁好了木箱,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是她做错了,她没有脸哭。
她看着妈妈拿起钱包走了。
但是很快妈妈又回来了。
美人妈妈从来不会发脾气,用买来的药帮她擦手。
“嘶——”刺激性的药水碰到伤口,小女孩没忍住,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妈妈,好疼。”
美人妈妈一脸心疼,动作温柔地捧起她的小手,放在嘴唇轻轻地吹:“妈妈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妈妈的话比药还管用,小女孩真就不觉得疼了。
她笑容干净纯粹,比同龄人纤长的身体依偎在妈妈香香的怀抱里,亲昵地撒娇:“妈妈你真好。”
……
“妈,不要……”
醉梦般的呓语响起,幻影顷刻间被打散了。
迷雾散去,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明烛神情恍惚,眼眸里的那抹深色倏然淡去,目光重新聚焦,落在半梦半醒的女孩身上。
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明烛也不打算把她叫醒,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喻婧没有再发出一点动静,又乖乖地睡着了,明烛才抽回自己被压麻的手,注视着她跳动的眼皮,声音很轻很轻地说:“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女孩没有回应。
风骤然变大,吹得窗帘狂舞。
醉酒的人不宜吹风,明烛动作轻缓地把窗户关上了。
小镇的夜晚很惬意,小虫围着路灯的光圈飞舞,趴在草丛里的蟋蟀不甘寂寞地偶尔叫几声。
明烛把顶灯关了,房间里只留下一盏稍安的睡眠灯,暖光温柔地将女孩裹在里面。
女孩睡着了。
但是她睡得并不安稳,手指紧握成拳,秀气的眉心拧成结,眼皮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喻婧正在努力地跟这些打扰她睡眠的乱梦对抗。
梦境乱七八糟,内容和场景不断变换:一会儿是漂亮的大房子,酷炫的跑车,幸福的一家三口坐在车里兜风;一会儿是脏乱的城中村,爬满青苔的顶楼,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密密麻麻的人头,疯狂的女人和尖锐的鸣笛。
滚烫的风浪冲击耳膜,强烈的失重感让她身体颤抖起来。
她本能地想抓住什么,两只手在空中抓了半天,没有摸到那只让她安心的手,只捞到一堆空气,和一床没有温度的被子。
算了,被子就被子吧。
喻婧抱着那床夏凉被翻了个身,梦里又换了个场景:
吴丹妮在她面前哭得声嘶力竭:“我只是想红,我有错吗?”
喻婧想说:想红没有错,是你方法用错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都怎么也发不出来,急得蹬腿。
梦里吴丹妮擦干泪痕,眼神不再温柔,执迷不悟地说:“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变不成强者,只能依附强者。”
喻婧真的很想反驳:我不需要依附谁,我自己就可以变强!
吴丹妮讥讽地笑了起来。
突然画面一转,吴丹妮漂亮温柔的脸变成了张旭油腻的脸。
喻婧惊骇。
张旭轻佻的眼眸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深意,眼神放肆地看着她,无情拆穿:“你现在是个柔弱的Oga,你凭什么说自己可以变强?”
梦里的喻婧怔住了。
张旭吊儿郎当地朝她走过来,俯身,用他油腻的嗓音,在她耳边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别掩饰了,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
喻婧胃里一阵翻滚,直觉有诈,转身就要跑。
“还想跑?”张旭一只手抓住她衣领,如同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回来。令人作呕的尼古丁信息素瞬间将她包围,张旭舔了舔牙,笑容阴恻地凑近她,“等我强行标记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救命啊!
喻婧张着嘴无声呐喊。
勒住她脖子的束缚骤然消失,难闻的信息素被一股舒服的冷香取代,张旭那张恶心的脸变成了明烛冷淡的脸。
喻婧茫然地眨眨眼。
这张脸好真实啊,像是换了个高清摄像头,都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明烛冰凉的手拂过她脸颊。
喻婧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腕,眼神惊恐,声音喑哑:“连你也要欺负我吗?”
明烛愕然:“……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明烛才洗了澡,因为担心吵到她洗得特别慢,洗完时间已经很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睡觉,刚躺下,就听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是踢腿又是捶床的,只好过来看看。
没想到她突然又醒了。
悄悄伸出去帮她把头发拨开的手还被人逮了个正着,明烛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懵了。
喻婧现在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只见她身体前倾,宽松的睡衣微微敞开,露出性感的锁骨,还有弧度优美的天鹅颈。
看着这截白嫩的脖子,迷迷糊糊间,喻婧想起很久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梦,梦到明烛将她压在身/下,用那种诱人的声音蛊惑她,想要标记她。
所以,现在明烛也是想标记她吗???
喻婧顿时气血上头,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早就没了理智,在明烛手腕用力想要把手收回去时,她空着的那只手缠上了那根细长的脖子。
明烛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不明所以:“你……”
喻婧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趁她愣神,改为两只手搂住她脖子,用力往下压。
明烛半蹲着,本来下盘就不稳,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扯,身体往前扑倒,又担心压到她,两只手撑在床面上。
顺直的长发在空中荡了荡,因为趴伏的姿势,迷人的天鹅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