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初又道:“难道七公主,不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吗?她的生命,便不是生命?”她目光沉沉,直探卓梵的内心。
卓梵又呆住,反驳道若是论道,他自然是论不过师父的。
卓梵皱眉:“可她如此命格,留下她,可能对其他人不利……”
杨初初冷淡地看着卓梵,道:“你也说了,‘万一’之下,还有‘可能’。”顿了顿,她道:“你相天,相地,却不相人。你怀疑七公主被邪祟入侵,且不说真假。这入侵的东西,一定是邪祟么?你与这灵魂接触过么?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么?”
卓梵微怔,不解地看向杨初初,卓清的面色也十分凝重。
杨初初声音冷锐,道:“世间的正邪,并不是以物种区分的,而是以善恶区分的。”
此话如醍醐灌顶一般,卓梵蓦地长大了眼,久久不语。
杨初初又道:“七公主命格不好,上天垂怜,才为她再塑新灵,你却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差点毁了这份恩德。”她声音越来越冷:“你这二十年,蹉跎官场,牵绊的事情太多,终究是耽误了修行。”
卓梵面色紧绷,似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他面色颓然,默然拱手,沉声道:“师父……徒儿错了。”
他走到如今的位置,居然忘了当时的初心。
若是站在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他将发现的隐患告知皇帝,让皇帝防范于未然,这事没有错。
但若站在修道的角度上来看,他草菅人命,罔顾人伦,诱父弑子,便是大错特错了。
卓清也低头叩首,道:“徒儿也受教了。”
杨初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皇帝听得真切,此时的他,已经有些不相信卓梵了。
孟公公站在他身后,低声提醒道:“皇上,奴才听说卓监正的师父,是为高人,说不定已经位列仙班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献身制止呢?”
皇帝想了想,觉得有理。
他方才仔细盯着杨初初看了一阵,她无论从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完全不像平时那乖巧的女儿,且她与卓梵、卓清的论道,听起来辞顺理正,气度不凡,不愧是高人!
他试着问道:“请问道长,朕的女儿生来不祥,到底会不会影响国运?”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高人对话,自然不能错过。
杨初初看都不看他,淡淡道:“皇帝陛下,何为运道?”
皇帝被问住了。
杨初初又道:“广结善缘,布施恩德,世间自有轮回因果,善果累积谓之运。如此而已。”说完,她淡淡瞥了一眼皇帝,道:“因为臣子的一句话,便要迫害无辜生命,徒增杀戮,实在罪过。”
皇帝面色微怔,连忙道:“道长息怒,此事非朕本意。”
杨初初冷一声,道:“此事与贫道何干?上天清明,皇帝陛下所想所做,自有公允的结果。”
此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人在做,天在看,皇帝真的以为,假惺惺地洒下几滴眼泪,能骗取众人的同情,也能骗过上天么?
皇帝感觉背后冷汗涔涔,仿佛一个耍把式的小人,被戳穿了骗术一样尴尬。
众人见这道长,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帝留,心道不愧是世外高人,连帝王也要敬他三分。
皇帝敛了敛神,道:“卓监正,放了七公主。”
卓梵面上再没一丝反抗,沉声道是。
一旁的周贵妃却面色一变,道:“皇上,您忘了这七公主命格不祥么?她今夜还克了大公主!难道就这样算了?”
杨初初淡淡瞥了周贵妃一眼,周贵妃面色微顿,眼神瑟缩了一下。
杨初初忽然轻了声,道:“娘娘好记性,不如皇上派人查查,那黑花的来历吧。”
听了这话,周贵妃勃然变色,身子微颤一下,不敢说话了。
皇帝连忙道:“来人!”
孟公公急忙应声,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正色道:“给朕好好查一查这黑花的来历,查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
孟公公面色一僵,急忙应是。
众人皆惊,一刻钟前,皇帝不是还言之凿凿地要七公主为国捐躯么!?
皇帝还嫌不够似的,道:“此事让七公主和云嫔受委屈了,云嫔保全皇嗣有功,晋为云妃!让太医务必好好诊治!七公主乖巧和顺,为了大文,居然甘愿牺牲自己,特赐封号‘平乐’,取平安喜乐之意。”
众人又是一惊,不知谁喊了句:“皇上英明!”
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赞扬之声。
皇帝微愣一下,默默捏了把汗。
看来,这次自己是做对了?好险好险。
他喘了口气,讨好似的看向杨初初,道:“道长,您看……朕这样做如何?”
但杨初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重新闭上了眼。
“道长!?”皇帝几步下了台阶,唯恐这仙人没看到自己的表现似的,想要再次唤醒她。
卓清看了看杨初初,回禀道:“师父已经走了。”
皇帝莫名有几分失落。
卓梵面如死灰,他既没守住自己的信仰,又没有尽到钦天监的责任,一会儿的功夫过去,他似乎老了老几岁。
皇帝见到卓梵这副样子,心中升起不少厌弃,方才若不是他咄咄逼人,自己也不至于一念之差,差点对杨初初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