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正忐忑地走神时,傅砚山突然开口:“回吧。”
宫人愣了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是接殿下吗?”
说罢,他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好在傅砚山也没在意,只是垂着眼眸淡淡开口:“回宫。”
“……是。”
深夜里,马车悄悄掉头离开,带走一地清冷的月光。
赵乐莹不知傅砚山来过,只是有气无力地陪着裴绎之一起走,快走到家门口时,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不由得停下脚步。
对方也感知到她来了,静了静后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裴绎之顿了顿,主动打破沉默:“我先回去。”
说罢,便带着阿瑞回府了。
偌大的府门前,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点星沉默一瞬,还是走到了她面前:“那日之后,我被父亲的人囚在府中暗室……你还好吗?”
“嗯。”赵乐莹微微颔首。这才小半个月未见,他同先前竟是完全不同了,脸颊凹陷了许多,下巴上一层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憔悴了,哪还有当初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听到她的回答,林点星苦涩一笑:“最近京都到处都是流言,说你被傅砚山囚在宫中折磨,说你时日无多,我虽知道你与他……并非百姓以为的那样,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如今做了皇帝的是他,不是阿瑞。”
“待时机成熟,他会传位给阿瑞。”赵乐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直接解释。
林点星也不知信了没有,盯着她看了半晌后讪讪:“你如今很好,我便也放心了。”
然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赵乐莹静站许久,叹了声气:“点星,以你我的关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不过一句寻常对话,他的眼眶却湿润了,对着赵乐莹径直跪下:“林家几百口如今能活下来,我知一切皆是你的功劳,林点星在此谢过。”
说着话,便直接叩首。
赵乐莹当即扶住他,沉着脸教训:“胡闹什么。”
“殿下……”林点星哽咽,眼底尽是挣扎。
赵乐莹耐心等着,许久他终于艰难开口:“……殿下可否好人做到底,救救宁茵?”
赵乐莹微怔:“宁茵?”
“李成交了兵权之后,李家人也都被放出来了,可宁茵却迟迟没有回来,姑母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她就这一个女儿,我只想在她死前,让她再见一见宁茵,”林点星一字一句都极为艰难,每说一句,便知道自己和赵乐莹的关系便远一分,可如今林家一夕之间垮台,他再无旁人能依靠。
“我知道……不论是姑母还是宁茵,都曾对殿下不好,可她们是我的家人,姑母待我如亲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说不下去了。
赵乐莹静了许久,轻轻叹了声气:“知道了,你且宽心,此事我来处理便好。”
“殿下……”他红了眼圈。
赵乐莹温柔地扬唇:“不必歉意,你与我之间若真要较真,还是我欠你的多些,你看我可曾感到亏欠?”
林点星肩膀轻颤,极力克制泪意。
赵乐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亲自为他擦了擦膝盖上的灰尘:“你当初去漠北,是为了我挣功劳,可我一直晓得,你并不喜欢官场争斗,如今林家举族搬迁,你也可以趁机远离,做个肆意快活的纨绔也好,只懂镇边收关的小将也罢,一切随心就是。”
林点星喉结颤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
赵乐莹将他膝上最后一点灰尘擦去,含着笑看向他:“回去吧,好好歇息好好吃饭,待我将宁茵送还时,若是看到你还如今日这般狼狈,我可是要生气的。”
“……好。”
赵乐莹又宽慰了他几句,待他情绪好一些后才送他离开。
林点星走后,她坐在屋里想了许久,到底还是觉得时间不等人,便直接坐上马车去宫里了。
两刻钟后,宫人通传赵乐莹来了。
傅砚山眼眸微动,立刻亲自去迎,当在园子里看到她时,脚步不由得慢了些。
赵乐莹一抬头,便看到他出现在面前,不由得笑了笑:“怎么亲自来了?”
“怎么不等明日再回?”傅砚山同时开口。
赵乐莹顿了顿:“我现下来,是有一事要同你说。”
原来是有事才来的。傅砚山垂下眼眸:“何事。”
“宁茵呢,你将她送到哪去了?”她开口询问。
傅砚山蹙了蹙眉头,眼神微微冷了下来:“林家的人去找你了?是林点星?”
“人还活着吧?”赵乐莹又问。
傅砚山别开脸不语。
赵乐莹无奈:“我今日很累,不想同你耗着,你若不说我便亲自去找了。”
你为什么累,同裴绎之去了何处,可还开心吗?傅砚山回头看向她,静了静后道:“我没伤她。”
他虽厌恶宁茵,可也知宁茵是赵家血脉,与她是同一个祖父。
赵乐莹松了口气:“如今她在何处。”
“天牢。”
“那我现在去接她。”赵乐莹说着转身便要走。
傅砚山立刻拉住她:“明日,我叫人直接送去李家就是。”
“我这会儿回府,顺路接出来也是一样。”赵乐莹道。
傅砚山蹙了蹙眉,态度愈发坚定:“明日吧,此等小事何须劳烦你。”
赵乐莹顿了顿,突然眯起长眸:“傅砚山,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天牢阴湿,有许多老鼠和臭虫。”傅砚山垂眸。
赵乐莹顿时一阵恶寒:“你想逼疯她不成?”
“她当初也想逼疯你。”傅砚山语气平静,丝毫不见愧色。
赵乐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四年前广寒山那次,一时间有些无语:“……傅砚山,身为一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这般记仇。”
傅砚山不语。
“罢了,你现在就去派人将她接出来,也别送去李家,给林家送去,皇后已经命不久矣,让她给送了终,再将她送去寺里,从此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也算是磨磨她的脾性。”赵乐莹缓缓道。
以宁茵的性子,去了庙里也是受折磨。傅砚山对这个处置倒也算满意,静了静后点头答应。
答应之后,赵乐莹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他突然拉住:“一定要走吗?”
赵乐莹顿了顿,疑惑地看向他:“还有事吗?”
“……没有。”傅砚山松开了她。
察觉到他的不舍,赵乐莹笑笑:“好了,我都在宫里陪你这么久了,也该去陪陪阿瑞了,等过些日子,阿瑞的身份昭告天下,我们一家三口便能团圆,我也不必两边跑了。”
“嗯。”傅砚山点了点头。
赵乐莹在他唇上亲了亲,噙着笑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傅砚山静站许久都没有回屋。
宫人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试探道:“皇上既然想留下殿下,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因为她今日不想留下。”傅砚山说罢,便转身回屋了。
宫人愣了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还完全纵容起来了,照他的意思,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难不成她将来要纳男宠,皇上也是答应的?
宫人抖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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