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黄昏时分,许妈妈步履匆匆地进了琼华院。长公主正在品茶,身边侍候的丫头们个个低眉敛目,虽手中不停做着什么,屋内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气氛颇有些紧张,许妈妈进屋后环顾众人一眼,眼神一暗其余人便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她快步走到长公主身边替她续了一杯茶,压低声音附身到对方耳边说了几句。

长公主一听眉头一凛,抬手拍在了桌案上:“你说什么,顾鸿竟没成事儿?”

许妈妈点点头:“说是出了点岔子,半路让人算计了。”

“没用的东西。”长公主咬牙骂了一句,满眼不屑,“枉我好心向他们通风报信,却没想到这南国公府里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连个小小的女子都拿捏不住,我往后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本以为过了今日便能安枕无忧,等把阮筝塞给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后,她便能为自己的茱儿好好打算起来。如今看来这事儿竟有些棘手。

许妈妈一边在旁边替长公主打着扇,一边又轻声劝道:“您也别太焦心,咱们二姑娘那样的品貌,姻缘自然会好的。”

“我怎能不急,你忘了大师所说的话?茱儿自小身子羸弱,整日里抱着个药罐子。我对她别无所求,但求她身子快快养好。若不然不管嫁去哪里,于子嗣上头都是艰难。当家主母没个一儿半女,在府里如何立威,到时候还不得被那些个小妖精爬到头上欺负。”

她不就是这样,因为没有儿子,虽贵为公主这些年也没少受闲气。

阮茱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所有的心血所在。她自是要为她的前程打算周详。去岁她去护国寺烧香时碰到个云游的得道高僧,此人见了茱儿的生辰八字后便给她指了条明路。只要明年将茱儿嫁出去,往后她的身子便会一日好过一日,很快便能与常人无异,生儿育女不在话下。

长公主这些年为女儿求医问药费了诸多心血,却都收效甚微,听那大师一说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筝丫头今年必是要出嫁的,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事儿都由不得她的心思。”

姐姐嫁了才好轮到妹妹,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这些规矩。

许妈妈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只是公主想把二姑娘嫁去哪家,可有相中的人家?奴婢原先还以为公主想将二姑娘送入宫内……”

一说起这个长公主也是头疼,阮茱能入宫做皇后自然是极好,凭着她与皇家的关系,这事儿虽说难些也不是不能成。只是如今新帝势弱,江山虽说还姓封,却全握在慎亲王手中。

那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但看他当年的雷霆手段便知此人城府极深。

新帝的婚事必会为他掌控,他若不许新帝大婚,那皇帝便只能一直守着个空荡荡的皇宫过苦日子。小皇帝年岁尚小等几年也不算什么,可她的茱儿是女儿家,自然经不起蹉跎。

所以如今长公主对送女进宫一事便淡了几分心思。

那个封瀛,自己清心寡欲当和尚便也罢了,竟还要皇帝跟着他一道儿受这种苦,当真是跋扈得厉害。

许妈妈见长公主露出烦躁神色,赶紧又换了个话题:“公主,三皇子妃令人送来了帖子,说要办个赏春宴,请您过府一叙,您看如何?”

“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长公主与三皇子向来没什么交情,三皇子出身不高,生母不过是建安帝元后身边的一个婢女。对长公主来说三皇子便如同家中奴才生的家生子,从前是向来看不上的。

她既是嫡出,又有个同母的兄弟当了皇帝,哪里看得上三皇子那样的卑贱出身。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天下握在那个难缠封瀛手中,长公主一时倒也没想好该往哪边儿靠。

她也想与封瀛交好,只是她虽是他的长姐,却对这个弟弟从小便拿捏不住。倒是三皇子头脑简单更为控制一些。

三皇子处心积虑谋划什么,长公主心知肚明。只是他想利用她元后嫡公主的身份上位夺权,也得看她接不接这翎子。

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冲许妈妈淡淡道:“帖子先搁着吧,我再想想。”

同一时间,与此地不过两盏茶路程的三皇子府上,三皇子诚亲王正在书房内摔杯子。

“这都多少天了,你们这一群群的废物,连个死人都找不到,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王府谋士一个个站在那里,或装作城府极深的样子,或搜肠刮肚想说些好听的,其中一个姓邵的谋士眼珠子一转,主动上前安抚三皇子:“王爷莫急,属下今日刚卜过一卦,按卦像看此事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很快很快,天天都是这么几句话,本王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们不是说那封瀛已经死了吗,既是死了为何到现在都寻不到尸体。这都多少天了。”

“王爷,从得手至今也不过十来日,当日局面复杂,慎亲王既是中了毒那便活不了。若他当真还活着,这么些天快马加鞭也该赶回京城了。即便没回来也早就现身了,可如今西北那边半点他的消息也无,依属下看只怕他此刻已不知死在了哪一处荒郊野岭。只消再花些时日必定能寻到尸体。其实就算寻不到又如何,没了摄政王当今陛下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又何足惧也。”

其他几位谋士听他说起大逆不道之言如此不避讳,多少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只是他们已上了三皇子这艘贼船,轻易下不了船,如今也只能盼着当初的计谋顺利,当真买通了慎亲王的亲信内侍,成功令他中了奇毒。

那毒极为少见,是至阴至毒之物,天下能解之人不过了了。西北又是蛮荒之地,比不得京城御医云集,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封瀛,这回只怕当真是栽了。

三皇子听了邵谋士的话,脸上才显出些笑意来。他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还多亏了你出的主意,一早发现他身边的内侍看中了王妃家的远房侄女,才定下了这条美人计。”

对他来说牺牲一个没名没姓的所谓侄女,去笼络封瀛身边的内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事成后那女子从此落到太监手里,会过怎样的凄惨生活,却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他是要成大事的人,他要的可不止是诚亲王府这般简单,他要的是这整个天下。小小女子的死活,皆是浮云。

“好,他日本王荣登大宝,你便是功臣之一。你们都是。”

三皇子说到兴起十分张扬,放声大笑起来。其余人立马跪下行礼,口中齐呼王爷英明。

这么一帮乌合之众密谋了许久,皆都沉浸在了自己的美梦之中。

阮筝也做了个梦,只是这个梦却不大妙。她梦见自己的私印落在了一个乞丐手中。

那乞丐满身破烂衣衫,整个人从头到脚脏到发臭,他拿着她的私印凑过来要与她结亲,还扑过来想要抱着她亲,那满嘴黄牙几乎令人作呕。还有他头上的虱子抖落下来掉在了她的绣鞋之上,吓得阮筝失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青黛听到响动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安抚她:“姑娘这是怎么了,做什么不好的梦了?先喝口水吧。”

阮筝却不接那杯子,眼看外头天色已微亮,她掀被下床便要去洗漱:“赶紧替我梳头,我今日要出去。”

“姑娘要上哪儿去?”

“密云山庄。”

不管怎么样,她今日必要见到刘长墨。那私印若在他手里他不肯相还便也罢了,若是落入了他人手里,那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拿回来。

她的婚事,岂能这么莫名其妙就定了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