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元瑜回到宸宫之时,郭小满还有些不放心,于是问起兵部侍郎求见之事,元瑜告诉她说,只是边境昆陵州那边出了些小状况,与昆陵州相邻是塬国,近日,塬国一队巡逻兵士越了界,引发了昆陵州守军的警觉,双方先是发生一些口角之争,后来又生了些小摩擦,最后塬国兵士还是我守军被逼退了,并无发生大的争端。
“塬国一向自大狂妄,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已令昆陵州守军加强警戒,断不会让他们生出一丝觊觎的可能。”元瑜语气坚定着道。
郭小满听完这话,这才彻底放心了下来。
……
又过了几天,宜春宫贤妃却是突然病倒了。说是头疼难忍,吃不下任何东西,夜里一刻也不能合眼,请了几拨太医来看,却是查不出原因来,汤药进了无数可总也不见效。不几天,宫里就都传遍了,说是贤妃生了怪病,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口不能言了。
这一日,照例是太医局主薄沈秋昀为郭小满请脉的日子,沈秋昀走进宸宫之时,郭小满一眼见了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吃了惊,沈秋昀面色委顿,眼下一圈淡青,神色也有些恍惚,与平日里沉稳儒雅一丝不苟的模样截然不同。
“皇后娘脉息安好……”诊脉之后,沈秋昀默默起了身,然后对着郭小满一礼道。
“沈主薄,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郭小满看着沈秋昀有些惊讶地问。
沈秋昀听得郭小满想问,先是愣了会神,过了半晌反应过来,忙拱手回道:“谢娘娘关心,微臣无恙。”
沈秋昀说完之后,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挣扎之色,过了半晌鼓足勇气道:“皇后娘娘,微臣听闻贤妃娘娘病重,去了几拨太医都不见起色,微臣不才,想去宜春宫替贤妃看一看,或许微臣有法子医好她。”
郭小满听得沈秋昀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心里大为宽慰,心道薛兰舟她总算没有看错人。不过她面上未露声色,过了半晌才叹息一声,道:“我何曾不想让贤妃早些好起来,可贤妃病中固执得很,她说太医局哪个太医来看诊都行,唯独不可让你去。我已劝过好些回了,可她怎么也不同意,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唯独不让我去?”沈秋昀听得呆了下,面上的震惊里隐着一丝痛楚。
“是啊,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郭小满又叹息了一声,看向了沈秋昀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思。
见得郭小满这般眼神,沈秋昀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有些失态了,忙将脸色恢复了平静,然后竭力镇定着声音道:“皇后娘娘,微臣愚钝,不知贤妃娘娘为何对微臣生了这般偏见?微臣问过前去看诊的同僚了,都言贤妃娘娘此病甚是怪异,微臣是医者,很想去见识并探知这从未见过的怪病,还望皇后娘娘尽力说服贤妃娘娘,好让微臣去试一试。”
郭小满听得沈秋昀这番话,不由得轻轻点点了头,心道他倒还是有些分寸,为自己找了个还算恰当的理由。
“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再去劝劝她,不过,这事不能急,她如今病着,我也不好太过勉强她。”郭小满缓声道。
“多谢皇后娘娘。”沈秋昀忙拱手一礼。
……
只是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当天夜里,重病的贤妃薛兰舟竟是一口气上不来,一缕香魂归了西。
消息传出去之后,一向与贤妃交好的皇后娘娘悲伤不已,硬撑着身体亲自为贤妃操办身后事,皇帝也甚是心痛,下旨追封贤妃为贤贵妃。
贤贵妃下葬那天,傍晚时分,皇城附近的梧桐巷内,一个年轻人自巷外慢慢走了进来。这人身一向绯衣圆领官袍,面容清秀儒雅,正是太医局新起之秀主薄沈秋昀,这梧桐巷离皇城只有二里来地,沈秋昀为图方便,在此地置了一所小小院落暂居。
不过,此刻沈秋昀的脚步很是沉重,脸色也有些苍白,双眼布满着红血色,神情也极是委顿颓废,似是才经历了什么不能承受的伤痛之事。
沈秋昀慢腾腾地挪动着步子,他如今只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内,然后放后大哭一场。自打听闻那人香销玉殒的消息后,他就感觉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生生让他觉得一阵接着一阵的痛,他每日照常去太医局上值,只是脑子里空空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今日是贤贵妃下葬的日子,可他没有去送行,他心里固执的认为,只要他不去送她,看不见送葬的队伍和棺椁,那人就不会离开,就会一直生活在深宫之内,如同一株幽兰般,安静而又优雅地活着。
待走到院门口时,恍惚之间,他发现门口停了一顶蓝布小轿,轿子旁边,站着得一个小厮模样的。沈秋昀一时愣了神,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轿子,怎么刚好堵在了他的家门口?
“敢问这位大人可是太医局的沈主薄?”那小厮见了沈秋昀过来,竟是上前一礼道。
“正是沈某,不知这位小哥寻我有什么贵干?”沈秋昀先是点点头,而后又问道。
“沈大人,是这样的,我家主人嘱咐小的给大人送礼物过来。这礼物既是送到了,那小人就回去复命了。”那小厮轻着声音说完了,而后一礼,又转身抬手示意了下蹲在墙角的两个轿夫,顷刻间,三人便就快着脚步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诶,你家主人是谁?送的什么礼物?”沈秋昀这才反应过来,朝着那巷外高喊了一声,可那里已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不没有了。
“真是咄咄怪事……”沈秋昀嘀咕了一声,转过身看看门口的蓝布小轿,迟疑了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沈秋昀站在了轿门口,弯了腰,又抬手掀起了轿帘。轿帘被慢慢打开了,就着巷内昏黄的灯光,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一时间不由得目瞪口呆,如同一具泥塑一般呆住了。轿内端正着一名女子,着一身湖色素面衫子,面容白皙秀美,双瞳似剪水,正脉脉地看着他。
“你莫怕,我不是鬼。”那女子开口了,说话之时,眸光盈盈,一脸的温柔之色。
“贤……贤妃娘娘……”沈秋昀低喃着,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手上虎口处使劲掐了一把,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别掐,会痛……”薛兰舟一见急了,忙又开口提醒道。
沈秋昀已是重重掐了下去,一阵痛意袭来,可他却是越发迷糊了。
“原来我不是在做梦,那我为何在这里见到了贤妃娘娘?”沈秋昀仍是喃喃自语着。
轿内的薛兰舟听得沈秋昀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笑容灿然,露出了几颗皓齿,也露出了一丝俏皮与灵动。
“这里没有什么贤妃娘娘,从今往后,这世上,也再没有贤妃。我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一名司记女官,我名唤凌兰,是皇后娘娘允我出宫的。”薛兰舟轻柔着声音说着话,说完又冲着沈秋昀笑了起来。
“女官?凌兰?”沈秋昀重复了一遍,眉宇之间,是呼之欲出的激动。
“嗯,我是凌兰。皇后娘娘虽放我出了宫,可如今我孤自一人,在京都又举目无亲,不知道沈主薄可否愿意收留凌兰?凌兰别无他求,只求一片遮风挡雨之地,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薛兰舟轻着声音,眸光定定地看向了沈秋昀。
沈秋昀听得这话,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想来皇后娘娘为了他二人的是可谓是煞费苦心。沈秋昀想明白过后,他转过身,对着皇宫的方向作了个深揖,起身之时竟是湿了眼眶来。片刻后,他朝轿内的薛兰舟伸出了一只手。
“凌兰,往后余生,我都一直陪着你,朝朝暮暮,不离不弃,可好?”沈秋昀颤抖着声音,眸光紧锁着薛兰舟的眉眼,指头也是微微发着抖。
听得沈秋昀这般赤诚灼热之言,薛兰舟一时只觉心头悸动,她双颊微红了起来,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入了沈秋昀的大掌之中。
……
一个月之后,皇城之外的红树村沈家正在办喜事。
沈家在太医局任职的小儿子沈秋昀,以精湛的医术获得了皇帝的信任与赏识,得知沈秋昀尚未成亲,皇帝将皇后娘娘颇为看重的一名女官赐婚给了他。这于沈秋昀而言是无上的荣耀,于沈家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婚礼办得十分的体面和热闹,听说宫中的皇后娘娘还叫人送来了贺礼来,这桩喜事一时间也被十里八乡传作了美谈。
新婚之夜,一身大红礼服的沈秋昀进了新房,见得那手持却扇,娇羞妩媚的新娘子,心头的欢喜之情难以言表,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她,一刻也舍不得挪开。
夜深之时,一对倾心之人终于入了罗帐拥在了一处。待到了极至之时,薛兰舟却是发出了一声痛楚的闷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