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叹息了一声,往房外走去。前世的晚诗晚词被阮玉郎派到自己身边,三十多岁也不愿嫁人,她待她们如家人,可她们依然会听命于阮玉郎。她能容忍惜兰把木樨院的事都一一禀告给赵栩,只因为那是赵栩,不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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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绕过回廊,却见高似抱着刀靠在赵栩房前的阑干上,看似一夜未睡。
高似见到九娘,站直了身子。
九娘站定在他身前,久久才问了一句:“他可醒了?”
高似摇摇头,看着九娘要去推门,才低声说了句:“你放心。”
九娘一怔,想起避居瑶华宫修道的陈素,放下手,转了过来:“我有话同你说。惜兰,你守在这里。”
高似跟着九娘绕过半边走廊,见湖面银光微闪,他眨了眨眼,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请你永远别告诉六郎那件事。”九娘沉声道,话里有个请字,却毫不客气。
高似看着九娘的眼睛,最终慢慢退后了一步,颓然低下了头:“你说的对,都是我的错。她才——”他抬起眼点了点头:“我不会害六郎的。”
“你已经害了。你害了他,害了他娘,害了陈元初,害了整个陈家。你若甘心做你的契丹人女真人。我们毫无怨言,两国交战不择手段。可你别再做你的高似,别念旧恩,别顾旧情,从你去秦州的时候,不,从你在苏瞻身边暗助阮玉郎的时候,你就不再是高似了。”九娘沉声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害他,什么是保护他。你以为你在对他好,其实一直都将他往深渊里推。不是你悬崖勒马一次就叫对他好。”
高似怀里的刀身轻轻抖动了几下,高大的身躯慢慢佝偻了下去。
“我要你永远别再跟六郎纠缠不清。”九娘走近一步:“高大哥,你既选了堕入那阿修罗道,纵使本性非恶,却已与天人为敌,难结善果,何必再苦苦纠缠放不下?”
高似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神情坚定,眉目清朗,并没有对他的愤怒和怨恨,依稀就是那位能将昏暗囚房都照亮的女子。她深邃的眸子,似乎一眼能看穿他的命运,自从他背弃契丹,他就知道自己空负一身绝世武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知道上京被攻破,他心底深处那个黑色的洞却没有被大仇得报的快意填满,反而越来越空越来越难受。
高似艰涩无比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是说了谎,陈素是不是因为知道他说谎才选择出家修道的,他不知道。他见不到她,他还是不甘心。
“因为她告诉过我,你第一次闯宫,应是在那年的清明节后,而不是在端午前夕。”九娘坦承道,正因为这日子极不利于六郎,她在柔仪殿才立刻定下权宜之计,好让陈元初有周旋的余地。
“你端午前夕确实是入宫了,但你并没有出来见她。既然你选择了维护她的清白,维护六郎,就该一辈子守口如瓶。六郎姓赵,他是大赵的燕王,他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他知道他是谁,他要做什么。你不能因自己的一念猜测就毁了他。他娘亲为了他宁可出家修道,那才叫保护他。高似,别把六郎变成又一个你。”
高似面如死灰,心亦如死灰,半晌才嘶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高大哥,你知道吗?我以前常跟你说,鹿家的鳝鱼包子会给你带来好事。”九娘柔声道:“能带来好事的,不是包子,是你能舍下执念,放下不甘。你还来得及重新来过,做王似,做吴似,抛开高似耶律似完颜似,你才有机会看着他守护他。灭契丹也好,一统北国也好,三分天下也好,并不会让你开心满足,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你不是阮玉郎,也不是梁氏,你与苏瞻是一样的。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那些悔恨的懊恼的,可还来得及亡羊补牢?”
片刻后高似呢喃道:“来得及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九娘淡然道。
看着高似一步步下了楼,九娘才打了个寒颤松了口气。赵栩这么大胆任凭高似在他身边出入,可她却不能不防备,若不一举击破高似的心,依然后患无穷。她不担心高似会出手伤了赵栩,他当然会尽力护住赵栩。但她怕的是他还不死心,那对赵栩而言才是最可怕的事。
她的人,她会尽全力护着。
回到赵栩房前,见惜兰和成墨正低声说着话。
成墨一见九娘,高兴地躬身行礼道:“郎君可来了。殿下醒了,正让小人去请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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