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多巡,气氛松快。耶律奥野挥洒自如,谈古论今,面面俱到。六娘九娘她们想不到这位契丹公主不只会说大赵官话,还精通中原历史,向赵栩请教书画时言之有物,对佛理禅宗也有精妙见解,加上她阅历丰富,喝酒爽快,诙谐有趣,说起契丹风俗,竟有几分陈元初的意味,不由得都十分欣赏她,渐渐忘了国家之别,说话也没了那许多身份上的顾忌。
九娘对耶律奥野,却更多了几分敬重和惺惺相惜。这位公主尚未出世,生父昭怀太子就被害死,流落在宫外十多年才跟着哥哥被寿昌帝接回皇宫。身为女子,年近三十云英未嫁,虽然前来和亲,还这般潇洒自在,委实不易,又实在委屈了她。百年来各国和亲的公主和郡主甚多,却无一人能做正室。耶律奥野这样的人才,无论嫁给赵栩还是赵棣做夫人,恐怕都非她所愿。想到这里,九娘不自觉看了赵栩一眼,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谈笑风生的耶律奥野,脸上还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
九娘心中一动。虽然六姐和二婶都说不出张蕊珠为何真的摔倒,她却怀疑是越国公主仗义相助时顺便坑害了张蕊珠一手,那么公主这样刻意亲近六姐,难道是因为赵栩?皇太子一位近在咫尺,娶到六姐这样的贤妻,若再有这位有见识的契丹公主愿意放下身段,对赵栩,对六姐,对越国公主,恐怕都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她垂眸信手拈起碟子里的最后一只樱桃,放入嘴中,甜中还藏着一丝酸。
陈太初见九娘面前装果子的小碟已经见了底,随手就将自己案上的轻轻放到她面前。
赵栩手一扬,手中酒盏忽地一道弧线飞入落英潭里,噗通一声响。九娘和众人都转头看他,赵栩已经站起来懒洋洋伸展了手臂道:“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赵瑜眼睛一亮:“六郎,你快去作画!明日回京前一定要画好给我!”
赵栩人已到了那山路前,只背着手摇了摇,转眼就消失在花树间。
耶律奥野兴致高昂地站起身,语气亲昵地道:“六郎就是这般随性,你们和他相熟,大概早就习惯了,我最初还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呢。走,我们沿着西边桃林,可以走到山顶去,六郎说那边居高临下风光独好。”
见陈太初也起身要同往,耶律奥野笑道:“陈将军无需担心,三天前这山上就巡查过好几回。我们几个一路说说女儿家的心事,你在倒不方便了。不如你留下陪崇王殿下吧?”
赵瑜苦笑道:“太初,你放心,就算有只老虎,也不是公主的对手。”对耶律奥野先前的话,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他早就明白耶律奥野现在要的是权势。
***
四个人在桃林中慢慢往山顶走去,王坚带着小黄门和女使们远远跟着。
“你们别误会了,我可不会嫁给六郎。”耶律奥野忽然开口,吓了六娘九娘一跳。
苏昕一怔,奇道:“公主来不是为了和亲的吗?汴京城还有人开了赌局,赌哪一位亲王要和您联姻呢。”
耶律奥野忽地伸手一推身边的桃树,树干摇晃,四人身上满是落花。
“哦?有没有人押崇王殿下的?如果有,昭华县君替我押一百两黄金。”耶律奥野哈哈大笑起来。
九娘一呆。崇王?难道不是和赵栩联姻吗?
六娘疑惑地问:“崇王殿下?可我看娘娘的意思不是要撮合你和——”
耶律奥野替她摘了几片花,携了她的手往前走:“娘娘爱操心,我们自然不能拒绝她的好意,不然哪有机会禁军护送来此地游山玩水?不过我心里头,只有赵子平一个人,他若不跟官家说,我去说。难道做我契丹的驸马很丢人吗?”
六娘一惊:“公主说的和亲,是招驸马?”
“不错,这世上就算是我耶耶,也不能逼我耶律奥野做人妾室!我活了三十年,可不是为了下半辈子盲婚哑嫁、依附男子争宠后宅而活的。一定要成亲的话,自然要和我心仪之人在一起才是。”耶律奥野扬起眉:“我是主动请命来和亲的。”
九娘低声道:“可是崇王殿下怕不愿意吧?他那样的人,未必会嫌弃做驸马这件事,而是因为腿疾怕连累公主殿下吧。”
耶律奥野柔声道:“你才见了他一面,倒知道他的性子。以前他是质子,自己也做不了主,大赵无人过问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可他却总想着回汴京,想着他还有个大哥。”她叹了口气:“他喜欢不喜欢我倒没所谓,无论求还是抢,我也是要带他回上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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